黑松露巧克力

    庄青楠有惊无险地赶上出国申请的末班车。

    她把林昭的所有联系方式拉进黑名单，紧锣密鼓地准备论文答辩。

    毕业典礼结束的那天晚上，她和同班同学前往学校附近的餐厅聚餐，连喝了两瓶啤酒，短暂丧失理智，把林昭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可林昭没有给她打电话。

    庄青楠和喝醉的室友们拥抱在一起，听着她们大哭大笑，悄悄将眼角的泪水抹掉，拒绝承认自己在等林昭。

    等他挽留她，向她痛哭流涕地认错，收回那些伤人的话。

    等他把那些她习以为常的偏爱还回来。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等到。

    庄青楠自嘲地想，像她这样冷漠、自私、无趣又别扭的人，大概本来就不招人喜欢吧？

    林昭厌倦她、抛弃她，把目光转向那些能够及时给他反馈的女孩子，是再正常不过、也再正确不过的事。

    她没什么好抱怨。

    直到出境这天，庄青楠接受机场安检的时候，才发现行李箱夹层里藏着的钱。

    她捏着皱皱巴巴的钞票，心口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又疼又酸。

    庄青楠走到机场二楼，站在玻璃窗前，像四年前离开铜山镇一样，眺望这片故土。

    没有人来送她。

    她把那个长得高高大大却经常哭鼻子的少年弄丢了。

    庄青楠踏上美国的土地，还来不及伤怀，就被接二连三的挑战占据心神——

    她的英语口语虽然流利，想和当地人进行无障碍沟通，仍需要时间适应。

    新导师是位奉行不婚主义的女教授，态度严厉，要求苛刻，在某些容易被忽略的地方有着超乎寻常的小坚持，磨合的过程十分漫长。

    此外，美国对留学生打工存在诸多规定和限制，她摸索了两个星期，才办好全部手续，开始为两个中产家庭的孩子提供家教服务。

    开学前一周，陆和光从国内飞过来看望庄青楠。

    庄青楠在孩子们家里耽搁了半个小时，由于这几天走的路太多，后脚跟被新鞋磨破，好不容易挤上地铁，袖子不小心沾上一大片咖啡渍……

    因此，她出现在富有情调的西餐厅时，形容多少有些狼狈。

    陆和光扶了扶镜框，体贴地拉开椅子，请庄青楠入座。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外表，心里越来越笃定。

    谁能想到，衣着得体、宠辱不惊、对物质享受不感兴趣的庄青楠，有着那样悲惨的身世呢？

    要不是他聘请私家侦探把她从小到大的经历调查了一遍，还真无法理解她和林昭之间的羁绊，更不可能知道她的弱点。

    国外不比国内，到处都需要花钱，失去林昭一家的资助，她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不过，对他而言，事情一旦涉及到金钱，骤然变得简单起来。

    况且，他最擅长谈交易。

    陆和光帮庄青楠调停过两次，全都取得了令双方满意的结果。

    这一回，终于轮到他为自己争取。

    陆和光把价值不菲的黑松露巧克力送给庄青楠：“一点儿小礼物，不要跟我客气。”

    “谢谢师兄。”庄青楠没有扭捏，大大方方地接过，“师兄怎么有时间过来？有公事要处理吗？”

    “没有，我专程来看你。”陆和光点了两份牛排、两只帝王蟹和一大份海鲜拼盘，十指交叉，手肘撑在桌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在这边还适应吗？有没有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庄青楠喝了几口柠檬水，润了润干渴的喉咙，答道：“谢谢师兄关心，我在这边一切都好。”

    “青楠，如今不比以前，见一面没那么方便，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陆和光单刀直入，兵行险着，“你已经和林昭断干净了，对吧？既然你我现在都是单身状态，我想郑重地请求你，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庄青楠听到林昭的名字，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

    “你先别急着答复我，听我说完。”陆和光在飞机上打过腹稿，侃侃而谈，言辞流利，“我知道你对我的第一印象不好，也承认我刚开始接近你的时候别有目的。不过，咱们相处了整整四年，一起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也算对彼此知根知底。你说句实话，你觉得我是个坏人吗？”

    庄青楠摇了摇头：“不是。”

    他虽然经常在灰色地带徘徊，却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至少，他帮过她的忙，也教给她许多待人接物的技巧，算是她的贵人。

    陆和光眼底的笑意加深，又问：“你现在不讨厌我，把我当成朋友，对吗？”

    庄青楠犹豫片刻，答道：“对。”

    “那么，我们已经具备一定的感情基础，胜过大多数因利益而联姻的夫妻。”

    陆和光往庄青楠面前的碟子里夹了几片生鱼片，给她分析嫁给自己能够吃到多少红利：“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比较了解你，我们又师出同门，有很多共同话题，永远不必担心冷场；我家里的情况，你应该心中有数，我爸妈非常支持我和高学历的女孩子交往，只要你点头，他们一定乐意提供助力，帮你在事业上更进一步；当然……”

    他顿了顿，假装轻描淡写地道：“你留学期间的所有费用，理应由我承担。你这么聪明，这么有天赋，将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打工上，太屈才了。”

    “青楠，我觉得我们可以直接一点。”陆和光正襟危坐，为自己的长篇大论做总结，“你愿意当我的灵魂伴侣，和我一起走到令人仰望的高度，成为学术界人人称羡的模范夫妻吗？”

    无论陆和光的话语多么动听，庄青楠还是清醒地意识到，她再度站在岔路口，即将做出改变人生的重要抉择。

    陆和光把这场谈话的本质巧妙又小心地隐藏起来，给它套上一层又一层漂亮的礼物盒，配合各种重量级的砝码，千方百计地诱惑她，游说她。

    但交易就是交易。

    她要像十六岁那年和林昭订婚一样，再次出卖自己吗？

    庄青楠望着面前的生鱼片，陷入挣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