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中的她与他(其五):死局尚存一线光

    “故人西辞去，倚杖自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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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林泽楠和林泽斌的故国，杀人是重罪，犯者罪名一经确定，理论上则无不会被极刑处死，却也能用钱“赎身”，可免死刑。

    分别之际，林泽楠把所有的积蓄都留给了林泽斌，再没有钱为自己“赎身”，当她用袋子装着三个死人头到官府投案自首时，便立即被以具有故意杀人之重大嫌疑的理由收监入狱，只待择日宣判，如无意外的话就会立时处死。

    因着案件性质恶劣，其中来龙去脉扑朔迷离，这起杀人案被媒体报道后竟也成了那座小城里轰动一时的新闻，长久被人们在挂在嘴边，谈论不绝。

    官府实地调查走访查知，那三个被杀的人都是些仗势欺人的富家纨绔子弟，是些个平生净以施虐为乐的人，亦犯过杀人、强jian之类的事，却可以凭着家族权势一直逍遥法外，如今他们死得凄惨，在广大民众看来却也是死有余辜，除了他们的家人外世上没有任何人为他们的死感到半分悲哀。

    甚至有人家在街边摆起了宴席，庆祝恶人之死。

    人们闲谈聊到具体案情时，大多数人都不相信林泽楠一介弱女子能搏杀三个壮硕的青年男人。

    只需稍微调查或稍微多加思考便不难猜到，与三个死者同校的、案发后消失不见的、林泽楠的弟弟林泽斌才是杀人嫌疑最大的人，怎奈林泽楠一口咬定三个死者皆是被她所杀，外加官府寻不到林泽斌出逃后的踪迹及更多的证据，最终也是迫不得已欲给林泽楠定罪，意图给把罪名套在她身上将案件草草了结。

    是所谓，官府愿打，林泽斌愿挨，一个发愁抓不到真正的犯人，一个一心只想当替罪羊，双方一拍即合，也不顾证据不足、社会舆情汹汹等因素，只待一颗子弹射出终结一切，过不了几个月后人们就会把事情淡忘，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林泽楠听闻，为自己做庭审辩护的律师名叫向明，人称“黑心讼棍”，是个小有名气的、只认钱不认理的无良律师。传闻说，那家伙在法庭上为了打赢官司可以不择手段，颠倒是非黑白易如反掌，名声臭而昭著，人见狗嫌。

    迫于程序正义的缘故，官府不想给林泽楠安排律师，却又不得不为她安排律师，便就随意找个黑心讼棍担任她的辩护律师。反正黑心律师眼中只有钱、只会为钱办事，林泽楠拿不出钱讨那讼棍欢心，则对方必然不会卖力为她做事，届时法庭上只需一锤定音，一切便都能尘埃落定。

    作为犯罪嫌疑人遇上个黑心辩护律师，林泽楠心想自己已经算是载在对方手上，却也不曾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

    目的达成，便可视死如归。

    收监待审期间，林泽楠常常躺在潮湿发霉的床铺上回想过往，想象着自己不曾卖yin、弟弟不曾杀人、父亲没有染上赌瘾、母亲不因穷困病逝的美好家庭生活，身心怡然。

    牵着弟弟稚嫩的手奔跑在草坪上，追逐风筝肆意嬉笑，大概是梦中才会有的场景?

    虽然现实比想象残酷得多，但一想到家中有人能在自己的努力下脱离悲惨命运能够过上美好新生活，她便也就无憾，就算是死，也不会再有一丝怨念。她想，自己的人生已经可以结束，可以痛痛快快地接受审判然后去死了。

    “我的人生意义……大抵就是这么残酷，虚无缥缈吧?”

    身体一动周身肌rou就会酸痛，林泽楠却还是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躺着，泪水顺着瘦削的脸阔缓缓滑落，她也不知自己是悲是喜，只静静地等待着属于她的审判，安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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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泽楠被押解送上法庭那天。

    出众人意料之外，臭名昭著的黑心律师在法庭上临阵变卦，并没有按官府原先预想的流程为林泽楠做虚假辩护置她于死地，反而使尽浑身解数为她大作无罪辩护，靠着一张发声似利刃的臭嘴外加清晰的逻辑论证驳得在场众人哑口无言，终于迫使法庭打消了判处林泽楠死刑的想法。

    因为证据不足无法确切证明林泽楠就是杀人犯，并有大量证据可以证明凶手另有其人的缘故，审判官迫于程序正义及舆论的压力而无可奈何，最后只能以“包庇罪”、“故意杀人罪”之从犯等罪名判处林泽楠七十五年监禁徒刑，免去她一死的同时却也规定了犯人终身不得减刑，并决定对有重大犯罪嫌疑的在逃人员林泽斌发出通缉令，一锤定音。

    死者家属财大气粗不服判决，当场掀桌要求上诉，誓要将林泽楠置于死地，广大观审的普通民众也不服判决，大都认为判刑刑期过重而群起抗议，却都被官警所镇压，再也无法改变审判结果。

    林泽楠不知这结果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黑心律师为什么要帮她，她是该欣喜还是该伤心?

    入狱前，她是温柔暖心的jiejie，是迫不得已而卖身的妓女，人生再怎么悲惨却总还是有盼头，可从今往后，她的人生还剩下些什么?她又该为什么而活?她不明白，更不理解。

    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手脚皆被锁链拷着，林泽楠听着判决结果垂头沉思，突然觉得能活着总还是好的。

    同时她也暗暗祈祷，希望弟弟早已远走高飞，希望他能逃到通缉令所影响不到的地方过上新生活。

    只要活着，就还能有希望。对吗?

    毫无疑问，审判的锤子只要落下，混乱的秩序便能重归平静，对各人来说，这已经是目前平衡各方矛盾后所能取得的最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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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审结束后，林泽楠被押解着与人称黑心律师的向明见了一面，并没有感谢那男人，却问他为什么没钱赚都要帮自己，对方只是不屑地笑着微摇头道，“你虽然没有亲自出钱，但已经有人替你付出过代价。”

    林泽楠一时间理解不了他那话中的意思，张嘴还想再问什么时，对方已然扭头离去，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疑惑。

    已经有人为自己付出过代价，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泽楠有很多东西都想不明白，身被束缚，心里的枷锁却已打开再无负担。

    不管怎么说，身处牢狱之中，她却终于可以开始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