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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朱利乌斯疲倦地躺倒在床上，约翰施特劳斯的圆舞曲从唱片机中不断流出，黏腻地布满了整个房间，也攀附上他混乱的思绪。

    被尤利娅杀死的贵族是公爵的儿子，在事情被揭发前把她交给公爵家处置撇清关系才是正确的做法，父亲和老师对他这么多年的教育或许就是为了应对这一刻。但时隔数年再次看到尤利娅乌黑的长发和眼睛，各种情绪纷涌而至压垮了他的神经，他只能凭借本能，像普通的、meimei犯错后急于向双亲掩饰的兄长那样帮她处理掉了尸体。而尤利娅也没有道谢，只是沉默地走入浴室清洗自己，水流滑过女孩赤裸的身体，稀释掉粘稠的血液，落到地上。他对meimei的冷淡茫然无措，只能把视线牢牢地黏在尸体上，分尸、清理现场，处理完一切后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爱上她了，他对自己说到。这推论并非空xue来风：在二人尚且年幼时便已初现端倪。一遇到和尤利娅有关的事他就止不住地焦虑、不安，甚至一度被她认为是个阴郁暴躁的哥哥。幸而度过别扭的童年后他变得能够良好地控制各种情绪，和尤利娅的关系也渐渐好了起来，俩人无话不谈，比寻常兄妹更亲密。

    尤利娅一定没有原谅我把她一人丢在这里，朱利乌斯叹息着扶额。年少时舞会上跳华尔兹时牵他的手，把刀刺入他人胸膛的、沾满血的手交替着在他脑海浮现，圆舞曲化作杀阵。他甩了甩头，自信地想，这场谋杀可以被轻松掩盖，至于尤利娅，我们血脉相连，即使憎恨也是爱的一种。

    朱利乌斯闭上眼，不再去想。第二天父亲会举行正式的宴会，宣布自己将成为他的继承人，今夜还是早些睡吧。

    【2】

    尤利娅望向台上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几年不见他的轮廓硬朗了许多，再也不会被讨厌的长辈们调侃比meimei更像个女孩。那时兄妹俩被哄着进行角色互换，倒行逆施、天理难容。而她乐于玩这样的游戏，扮成男装、压着嗓子说话，甚至撒娇让朱利乌斯留长发，以便她像打扮洋娃娃一样装点自己的哥哥。

    她无聊地摆弄着头发，父亲对外宣称这是高贵的罗马血统的象征，但其实这遗传自她的母亲。

    那时父亲常向兄妹俩夸耀情史，神秘的女人被父亲俘获芳心，成为他的战利品：一只来自远东的夜莺。只是尤利娅每次望向母亲深紫色的眼睛总会为愚蠢的男人叹息，父亲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被妻子握在手中的利剑。

    关于母亲……尤利娅努力想着，却只能依稀记起年幼时全家一起去踏青的春日，父亲一手拎着小鹿的尸体，一手抱着哥哥，自己毫无淑女作风的趴在父亲头顶，兄妹俩越过父亲的头顶面面相觑。

    这个家族里的金发男人都被狩猎女神所祝福，是一等一的好猎手，他们出门时从不需要带食材。而母亲早已指使仆人们摆弄好了一切，和关系不错的侍女在大伞下喝着来自东方的龙井。

    那之后过了几日，母亲就消失了。

    几年后的一天，他们被国王传召，得知那个女人原来是东方的公主——不久前从兄长手里夺回了王位。异国的使者恭敬地行礼，拿出清单让他们过目母亲送来的礼物，丝绸、白瓷釉杯、琉璃灯盏......还有一对精美的翡翠耳饰，她和朱利乌斯对视一眼，各拿了一个戴上。

    身边的父亲早已不顾礼仪地甩袖而去，国王同情他被深爱的妻子欺骗了十几年，没有降罪。

    【3】

    母亲的离去在兄妹俩看来早有端倪，她在初春给朱利乌斯编织了厚厚的围巾和手套，试图让他免于冻疮的折磨，却是适合成年男人的尺寸；她在盛夏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给尤利娅打造了一套华丽的珠宝，让她在婚礼时佩戴，哄骗她说上面施加了能保佑她找到如意郎君的巫术；她在深秋遣散了身边的佣人，独自走向码头的商船，于是夜莺远渡重洋，重返家乡。

    那几年父亲常常走神，总是不自觉的将指甲掐进皮rou。朱利乌斯认为他在为妻子的离开而痛苦，尤利娅却摇摇头，笃定的说那是愤怒与不甘，母亲让他经历了人生中最惨烈的一次败北。兄妹俩都默契地没有提爱，母亲不爱父亲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一再强调只会越发凸显出父亲的失意。

    他怄气般地强迫自己表现得毫不介怀，绝口不提关于妻子的事，不安慰因母亲离去而不安的孩子们，更不试图去寻找她的踪迹，好像自己从未娶妻。

    后来父亲好像要把对妻子的怒气全部发泄在一双儿女身上，或者用他的话来说，严厉的爱：他把朱利乌斯送进军队，让那些佩着长剑的士兵们好好“招待”他，朱利乌斯刚到那的时候常被打得鼻青脸肿，后来渐渐学会了反击，在一次比试中把小队长搭打趴下后终于获得了一席之地；尤利娅被限制了自由，终日在房内学习繁杂的课程，从贵族夫人必备的技能到数学天文这些学者才会看的东西都在她的课表之中，不同的老师在府里进进出出。

    国王传召的几天后，休假的朱利乌斯照例走进父亲的书房上交作业，却见到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颓唐地跌坐在地上，见到朱利乌斯后他随手指了指桌上的信，让他去找到meimei一起读。

    母亲粗略地讲述自己夺回皇位的经历后在信里极尽所能地表达了她对缺席兄妹俩接下来人生的歉意，对父亲却单单说了几句祝你好运之类的客套话。

    朱利乌斯撇撇嘴，随手把信扔到一边，对meimei示好：“你给我的小熊我一直带着呢，被他们嘲笑也没丢。”他伸出手，上面静静躺着一个丑兮兮的玩偶。那是尤利娅的第一个作品，她在朱利乌斯被送走前哭着把它塞进哥哥的手里，希望小熊可以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