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日月轮转,眨眼间,初入大学的青涩少年少女,都已成为新生的学长学姐。 又是一个春天,又是一年春季高校篮球赛,依旧在长安举办。 去年的比赛中,作为志愿者的于睿结识了西域民族大学的卡卢比,今年已经是他们交往的一周年。 “时间过得真快啊。”上官博玉吸了口果汁,感慨道。 “头发越来越少了。”卓凤鸣瘫在沙发上。 一周年纪念日当然要大办。卡卢比订了一周年的蛋糕,掀起盖子的时候众人一片沉默。 好华丽。好亮眼。甚至连放蛋糕的小纸盘都印着精致的花纹,并且有着波浪形的花边。 不愧是西域男孩。 姗姗来迟的李忘生跟谢云流匆忙入座,一人接过一块挂满花边的超精致民族特色蛋糕傻眼。 “没想到造型这么夸张,吃起来还不错。”谢云流边吃边感叹,“给你颗草莓。” 李忘生张嘴叼住:“葡萄干真的好甜。” “因为是从老家带来的,我拜托蛋糕师撒在上面。”卡卢比嚼着蛋糕,“喜欢的话,我下次给你们寄一些过来。” “好兄弟。”卓凤鸣吃得鼻尖都沾了奶油,“一眨眼都一周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于睿感慨,“感觉拉了进度条一样,一共也没见几回,就一周年了。” “7回。”卡卢比边给她添果汁边补充,“明年我会更努力的。” 于睿嗔怪地推了他一下:“我可没那意思。再说了,跑来跑去你不累啊?” “是啊,大老远的。”上官博玉表示肯定。 “我看过一句话,视频和电话都不如就在身边。”卡卢比认真地看着于睿,“我会多来你身边陪伴的。” 眼见两人含情脉脉的,众人就又忍不住开始起哄,调侃毕业就结婚,叫于睿穿大花裙子拍照给大家看,闹得于睿满脸通红。 正热闹着,谢云流电话突然响了,忙对李忘生小声道:“重茂的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李忘生点头应了,目送他起身离席,过了会儿又拧着眉毛回来,奇怪道:“怎么了?” 谢云流表情凝重:“他家里出了点事,我去看一眼。” 说着跟众人告别,临走前又叮嘱李忘生如果喝酒了就给他打电话。 他这么一走,一直到了十点多才回家。 李忘生靠在床头昏昏欲睡,听着他在客厅打电话的声音。 谢云流开门进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生怕吵醒人,没想到一抬眼就对上他的双眼:“你还没睡啊。” 李忘生撑着身子又坐起来一些:“给你发消息没回,怕有什么事。” 谢云流就有些疲惫地笑了笑:“快睡吧,别强撑了。我去冲个澡。” 见他神色蔫蔫的,李忘生就更担心了:“是有什么突发事件吗?忙到这么晚。” 谢云流顿了顿, 叹了口气:“重茂他mama跟jiejie出车祸了。” 李忘生一怔,许久才找回声音:“……还好吗?” 谢云流摇摇头:“他mama当场没了,我去的时候他姐还在抢救,现在已经进ICU了。” 李忘生爬起来,朝他膝行几步过去,安抚地抱抱他:“吉人自有天相。” 对于李重茂这个人,李忘生了解不多,大部分都是谢云流跟他讲的。 作为李唐集团的小公子,李重茂从小就被母亲严格培养,他也因此有些孤僻,直到一场晚宴上结识了谢云流,两人相谈甚欢,这才算是有了真正的朋友。 对于他母亲来说,谢云流是一个值得结交的青年才俊,也就常拜托他多带着李重茂长长见识。 谢云流也跟李忘生提过,这个小孩从小受的是贵族式教育,没什么朋友,因此对谢云流很是崇拜和尊敬。 此前他拉着谢云流一起搞了个项目,渐渐的跟人你来我往起来也有了不小进步,为此他mama还送了谢云流不少礼物感谢。 不过家族企业最不缺竞争者,以往有母亲庇护,李重茂做事都有人把关,现在……他算是李唐新一代最年轻的孩子,这一下没了挡雨的屋檐,恐怕紧跟着就要受到打压。 谢云流猜得没错,他前脚刚跟李忘生聊过这块,没等李重茂的jiejie从ICU出来,他们的项目合作机构就遭到了举报。 之前李重茂拉他做的那个项目,主产品是一款缓解视疲劳的喷雾,当时研究所汇报成果的时候,特意强调了长期坚持可以减轻近视程度的效果。这个研究所的资质,是李重茂的mama确认过的,所以谢云流投的也非常干脆。 没想到,车祸不到一周的时间,研究所的成员就爆出学术作假的爆炸性新闻,一时闹得沸沸扬扬,各家媒体争相报道。 巧到所有人都觉得这已经不算巧合的程度。 研究所学术作假的新闻爆出来没多久,有合作关系的企业就被列了出来,一时之间各大平台都出了避雷名单,整理了相关企业旗下的产品,不过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大部分人都在观望。 事情闹到这里,本来还不算太过糟糕。 又过两周,李重茂的jiejie刚出ICU,就又爆出了一个大新闻:有一个博主实名发布视频,举报他们旗下的喷雾导致自己孩子失明,要求公司给个交待。 他的视频义愤填膺,控诉自己的孩子因为学业繁重导致近视,经过亲戚朋友推荐,他们就买了这款喷雾给孩子用,以缓解长时间学习的视疲劳,却没想到坚持用了一年,非但度数没有减轻,突然有一天孩子睁眼就看不到东西了,去寻求售后帮助,结果得到的都是毫无用处的反馈,不是问是不是不慎接触到了眼睛、建议及时就医,就是表示会向上反馈持续关注,但一直都没有人真正出面去解决这件事,现在孩子到处求医都没办法,好好的花样年纪就这么毁了。 这个视频一出,结合上一次新闻中网友整理的避雷名单,大众攻击的矛头直指李重茂勤勤恳恳才刚开始有收益的公司——毕竟已经严重到让一个孩子失去了视觉。 事情发酵成这样,已经是明显的被搞了。 李重茂离了母亲,寻求帮助时四处碰壁,急得团团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先接过这烫手山芋,一边请资深的专家诊治,一边接受调查,一边还要忙母亲离世的一系列事宜,连带着谢云流也忙得整天见不着人影。 可惜,幕后的对家等的就是这场兵荒马乱,外部的事还一团乱麻,公司内部就有人向上提出账务作假的检举。 这下连谢云流也被牵连进去了,不止要忙的事翻了番,还得积极配合上边调查。 本以为一切会按部就班,该调查就调查,该治疗就治疗,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经过媒体和网友的不断跟进,甚至不乏好事者的故意抹黑杜撰,事情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到后来连李重茂和谢云流也被曝光在了网络上。 李重茂还好一些,毕竟是李唐集团的小公子,身份被曝光没多久后就被压了热度,倒霉的就成了谢云流,被热心网友扒出生平也罢,连任职学校和家庭住址都被曝了出来,哪怕有不少相信他人品的支持者表示谴责,某天夜里老吕还是半夜打来了电话。 他们家的玻璃半夜被人砸了,小区还被张贴了各种批驳谢云流披着人皮做禽兽事的“科普”。 事态发展越来越严重,到了后来,连官方都下场严厉声明一番,才有些好转。 转眼已经入秋,研究所的举报已经调查清楚,涉及学术作假的研究成果与喷雾没有关系,失明的学生到最后也没查出来究竟因何失明,最终拿了赔偿销声匿迹,公司告了几个造谣者都赢了,财务作假倒确实是真的,牵连了不少人员,公司也没能再开下去。 李重茂渐渐从被搞垮的崩溃中缓和过来,他的处事能力已经无缘集团继承人的位置,所幸家业摆在那里,还能从头开始。 可惜,与此同时遭到严重损害的、谢云流的名声,已经回天无能,在大众眼里,他已经有了黑历史,哪怕没有一件坏事是出于他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李忘生刚把心放回肚子里,准备安安心心过日子的深秋,谢云流又被匿名人士爆料了一个视频。 先前大众议论纷纷的时候,就有不少人都对这个年轻有为的英俊青年表示扼腕,其中不乏年轻男女对他心生好感,还称呼他为真正的小说届男主设定。 匿名者的视频选在娱乐八卦热度最高的平台上发布,一经发布就有了几十万的浏览量。 内容是谢云流休息日在校门口等待一位学子上车后,与其拥吻的画面。一共十几秒的时长,画面昏暗、角度刁钻,一看就是偷拍,却还是引发了新一轮的舆论爆炸。 视频一爆,宿舍群里就转发了那条视频,艾特李忘生。 倒不是谢云流出轨,而是那个被严严实实遮挡甚至打码了的学子,熟悉他们的人都能看出来,就是李忘生。 因此李忘生看到的第一眼,也确信那是去年发生的事。 去年的视频,今年才发——甚至选在谢云流名声受损的时机发出来,标题还是大喇喇的《高校教师与学生深夜相约》,配文更是一堆无端揣测,一会儿说怀疑谢云流利用职务之便sao扰学生,一会儿说大学师生恋算不算一种背德,不过一个小时,视频就高达几百万的播放量。 这次被搞的对象,彻底换成了谢云流。 李忘生有些机械地翻着下方的评论,有支持自由恋爱的,也有揶揄“真正的小说届男主”翻车了的,更多的还是谩骂和鄙夷。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心里想。谢云流这么好的人,凭什么要遭受这些没完没了的攻击?! 正当他忿忿地在屏幕上敲击着澄清内容的时候,宿舍群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 他顿了顿,还是先按下接听键。 电话是用祁进的账号拨的,三个人挤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地安慰他。 祁进骂骂咧咧了一会儿才叮嘱道:“你可千万别擅自下场啊,背后那个人手里指不定有点什么。” 他跟谢云流的事,只有祁进知道所有真相,这句话里的暗示可谓十分明显了,李忘生连忙点头:“我差点就发澄清博文了……” “你可别啊!”上官博玉急得直拍手,“有啥事都跟谢师兄先商量,别一个冲动把事情闹得更大了。” “是啊,实在不行还有吕教授,他们懂得多,听他们的,别乱莽。”卓凤鸣也是难得的面色沉重。 被他们一劝,李忘生的情绪才勉强平缓了些,闷闷不乐地说:“我就是有些气不过。” “真的,谢师兄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吧?”祁进皱着眉头,“这一轮接一轮,穷追猛打的。” “唉。”李忘生叹了口气,“等他回来我再问问怎么办吧。” 挂了电话,他就有些气馁地删掉刚才打了一半的字,盯着屏幕发呆。 之前那一轮明显是冲着李重茂去的,因为谢云流其他的合作跟投资都没有受到什么波及。但这一回,简直是明晃晃地针对谢云流了。 可谢云流平时为人正直,别说什么滥用职权了,跟学生关系处得最好的就属他第一。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去曝光一个无辜的人的私生活…… 想到这里,脑海中却又闪过一些师生恋的评论,那些骂他没有师德的人,如果知道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还能那么张口就来么? 更甚者,什么怀疑他利用自己把控着学生的命运、逼迫学生妥协就范……都是些什么恶意揣测…… 李忘生越想越气,正揉着怀里的抱枕泄愤,吕洞宾的电话就打来,问他有没有空去趟家里。 当然有空。必须有空。李忘生当即应下,匆匆忙忙换了鞋子就跑。 到了吕洞宾家,果然谢云流也在,父子二人坐在客厅,面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吕洞宾向来笑眯眯的和气老头,开口时声音也多了几分低沉:“忘生,我叫你来,就是确认一下,那个视频的事。” 李忘生靠着谢云流坐下,人还没坐稳,手就被谢云流牢牢握住。他调转视线去看,就听对方说:“总之,不能暴露忘生。” 吕洞宾捏了捏鼻梁,有些头痛地道:“知道。我就是想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云流沉默下来。 李忘生知道他这是还记着答应自己要保密的事,直接道:“视频那时候,刚在一起。” “然后就同居了?”吕洞宾有些承受不住地看向他,“为什么不跟家里说?你们在一起,我们肯定不会反对的。” “……我们也有自己的原因。”谢云流蹙眉,“这个视频拍了这么久,现在才放出来,肯定不简单。” “两种可能。”吕洞宾分析道,“第一种,你惹了人。第二种,李唐还没打算放过你,想斩断那个小孩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跟他有段时间没联系了。”谢云流沉吟道,“也不至于把我一个外人斩草除根吧?” “那可不一定,你想想之前那个公司的法人,现在不就在里头待着呢。”吕洞宾长叹一口气,“我看,要不趁这个机会出国吧,也算避避风头,过个一两年,等新继承人站稳脚跟了,你再回来也就不会遭忌惮了。” “凭什么?我又没做错什么!”谢云流立刻气愤起来,“说到底不过是炒作,弄些真真假假的东西混淆视听,又是抹黑又是恶意猜测——” “这个世道不是你没做错就不用倒霉的。”吕洞宾拦下他的话头,“李重茂他老爸还是李唐集团老大,还不是短短几个月就被打压的一蹶不振?你老爸是谁啊?区区一个小校长,怎么护你?” “那如果不是李唐那边做的,是学校什么人嫉妒我……”谢云流咬牙切齿地,“我知道了,你是嫌我给你的学校丢人。” “师兄。”李忘生忙安抚地捏捏他的手,“吕叔叔不会这么想的。” “出事了还没调查清楚就叫我出国,我还能怎么想?”谢云流站起身来,“我们走。” 他拉着李忘生要走,李忘生跌跌撞撞地扯住他,转身对吕洞宾道:“吕叔叔,我回去再好好跟师兄聊聊。” “去吧去吧。”吕洞宾满脸疲色,“反正我说他听不进去,有事电话联络。” 等回了家,两人草草收拾一番,谢云流才扑进师弟怀里,黏黏糊糊地搂着人的腰不放。 “劝了一路,不如回来冲个澡能让你清醒?”李忘生无奈地揉着他的头发。 “哎呀,我知道了。磨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谢云流没好气地闷声道,“我知道他不是那么想的,我就是生气。” “吕叔叔也是为你好。”李忘生有些失神地,“或者,我们……公开?” 他的语气里有些跃跃欲试的意味。毕竟谢云流没做过什么不道德的事,只要他们敞敞亮亮地公开关系,别人就没什么可攻击的了。 可惜,这个提议遭到谢云流否决:“不行。谁知道那个卑鄙小人手里还捏着什么东西,再把你牵扯进去更麻烦。再说了,如果真是李唐的人干的,别说真的,假的都能给你无中生有扣顶帽子……他们的手眼可是真的通天,到时候老吕又得愁得掉头发。” “那……那你真的要出去避风头吗……”李忘生忧虑道,“真的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了么……” 谢云流叹了口气:“事情还没成定局,我再跟老吕商量商量……” 说罢,他起身躺好,搂住李忘生:“早点睡吧,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