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木也会沉水啊,结束亦是开始
老旧的精神病院精神病院笼罩在雨幕之中,a市向来阴雨连绵,潮气湿冷,但即便如此,雨水也依旧没能冲刷掉这建筑时间所留下的尘埃,白色的墙皮发黄腐蚀,玻璃也蒙上一层几乎不透明的雾。 楚文在半透明的窗前,玻璃上是他消瘦如竹的身影,一双无光的眼眸朝楼下望。 直到被水沁黑的石灰地面踏进一名淡绿倩影,他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那倩影正是他福利院相认的可爱meimei楚宁,已经默默无闻照顾了自己将近七年。 他先天精神疾病,令他即便成年后,也无法找到一件养活自己的工作,如今只能靠刚刚成年不久的meimei救济,再加之前不久自残行径被发现,他又被迫送进精神病院。这更令他心生挫败和自我厌恶,时常想着自我了断让她摆脱累赘,却又因为贪恋家人的爱而不了了之。 今天,依旧是楚宁探病的日子,她每日都来,即便在身兼数职的情况下,或多或少都会抽些时间来看他。 要让她第一时间看到自己,至少主动迎接能驱使他少一些自我厌恶,他试图附和她。 干涩的眼球缓缓转动,楚文缄默地迈步踏出房门,昏暗走廊里,声控灯随着他脚步一个个亮起,细长手指轻按太阳xue时,又一阵汹涌的痛楚在脑海中激荡。 他瘦削身躯不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又严格控制住不适的身体反应。 “哥!” 这个称呼如同救命稻草般使他四肢百骸复苏过来,仿佛沉船孤木终于寻见一片宽广陆地,楚文略带喜悦地听出这个亲密的称呼,病态心理才稍稍得到些许慰藉。 淡绿的身影在走廊一端向楚文招手,楚宁轻快地小跑过来,抱住了兄长纤瘦的身躯,撩起他稍长的刘海洒下一句 “又长高了呢,兄长!是鞋的缘故吗?” 楚宁圆润的语调与明亮的笑脸暂时扫去了楚文眼中的阴霾。他在女子温暖的怀抱中,脸上亦绽开难得的浅笑。 然而这温暖只一瞬,面前摇曳生辉的灯火变成了点燃他罪恶感的引线,楚文感觉自己是一只无所遁形的蛆虫,是趴在meimei身上吸血的蛀虫。 楚文握着楚宁的手轻轻颤抖着,浓密的睫毛掩去眼中晦暗的神色。 “哥,你怎么了?” 迎上楚宁忧心忡忡的目光,他扯起嘴角摇头 “我没事……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工作都忙完了吗?还是医生那边……说了些什么” 女子握着他的手微微一颤,脸上笑容黯淡 “哥,你是不是又自残了?” 楚文心虚侧头看向窗外,细若蚊呢几乎淹没在细雨声潮里。 “我……真的值得吗?” 窗外雨声渐强,楚宁也在雨声下开口 “对了,哥你是不是该吃药了,先回房间吧,一会医生会来送药的” “……嗯” 也不知道楚宁听没听见,她脸上笑容未改伸出另一只手来,楚文便任由女子挽住自己胳膊 抬脚往病房走。 回到病房,不多时医护便推着小车将定量药物递交给楚文,一番嘱咐后才离开。 黄粉药片服下,楚文感觉精神如同冰湖,原本种种负面情绪通通压在冰下,彻底稳定不少。 他面无表情啧嘴,口中是苦涩的味道,即便这苦涩早已习以为常,可他还是习惯性在楚宁面前表现。 于是,他拧起了眉头。 “怎么了?”不出他所料,楚文得偿所愿获得了关注。 楚宁面色疑惑的从椅子上起身,打量起楚文脸色。在meimei的注视下,他眉头紧锁,淡淡吐出两个字来。 “好苦……” “噗……”少女瞬间掩唇,眉眼间是止不住的笑意 “哥,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怕苦呀”说着,少女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来,在楚文面前展开。 “还好我带了这个” 糖果在灯光下泛着橘红色泽,它被少女纤纤玉指捏在指尖,正往楚文嘴里送。 楚文愣了愣,旋即又将头凑近,他缓缓张口,橘红糖果被红舌卷入口中时,无意间擦过少女纤纤玉指,勾得她手指微微一颤,触电般缩回了手。 她好似尴尬轻咳一声 “怎么样,应该不苦了吧?” 她微微发红的耳尖自然瞒不过一向敏感的楚文,药效的镇定作用格外强力,此时他心境无波无澜,可依旧能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酝酿,他垂下眼眸,轻轻颔首 “……嗯,不苦了” “嗯……” 楚宁似有所感尴尬的氛围,也无从开口,只能挠挠掌心,手臂搭在床上 目光望向窗外淅沥小雨。气氛一时间沉默。 楚文也跟随少女目光侧头,他眼底晦暗阴郁的光被楚宁瞥见,她揣测原因,无可奈何的心疼起来,不禁抬手疏离楚文一头长发 “哥,我会照顾你的,你别多想,别担心……” 红唇一开一合,话语中尽是无尽包容,楚文瞳孔微缩,转过头来,他失神望着她,忽然托住少女后脑,二人距离骤然拉进 呼吸间是糖果气息。 柔软红唇近在咫尺,楚文几乎能想象到那柔软触感,楚宁一次次向深处地狱中的自己伸出援手,可那又如何呢? 他本以为自己就应该在地狱中油尽灯枯,他病入膏肓,却又在一次次援手下贪恋光明,但这又如何能让最亲近之人与自己一同堕入黑暗? 他,是个累赘啊! 最终,他还是收回了手,莫名其妙的行为令楚宁不安的缩脖,眼中满是疑惑。 “额,哥……?” 顶着楚宁目光,楚文摇了摇头,再次垂下眼眸,一双手顺从叠于腹前,语气幽幽 “楚宁,你今天还是早点回去吧” 少女不解的眨眼,有些委屈“可是,哥,这才几点,我还……” “一会儿雨下大了,路不好走了,你早点回去,我也好放心” 他率先打断楚宁话音,沉默几秒,又说“还有,出差的事情,你放心去吧,别因为我耽搁了前程” “你怎么知道……”楚宁瞪大眼睛,她张了张口又被打断 “若因为我耽搁了你,我只会徒增愧疚,认为自己是个累赘,况且,你挣到了钱,我的病才有更多治疗机会,不是吗?” 楚宁张口没说几个字,最终还是重重点了头,疑惑暂时被感动和心酸冲散 “嗯,我明白了,那明后两天我可能会不在,哥,你注意身体,那我先走了,到时候给你带些那边的土特产” 但很快,她又又扬起笑脸,兴致勃勃 “听说那边盛产……哥,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种口味,到时候我给你带些……” “嗯,好” 楚文颔首,笑着目送着少女身影消失在门后,这才重重叹了口气。 他掏出怀里自己手机,目光巡梭,手指在一众绿色消息框上滑动,上面meimei和他人的交流信息一览无余。 他当然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可他别无他法,这是封闭于精神病院的她,能关注meimei在外情况的唯一方法。他知道楚宁为求他宽心,在这种事上定会有所隐瞒。 最后一眼看聊天记录,楚宁和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交流,其中不乏成长的心酸和快乐,她与那些人的羁绊,没有一人是像他这般——彻头彻尾的累赘。 他欣慰,他自责,他自我厌弃,最终 楚文闭了闭眼 将承载楚宁羁绊的手机扣在了床头柜上。 雨夜下,他做出了选择,他张口在腕部撕咬,管制下,没有刀具,那就用平钝的牙齿。 鲜血淋漓,直到筋骨露出,红色血管被扯断,他才将手藏于被褥之间,任由血液染红身躯,颓然躺在床上,一地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