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北国的雪

    大年夜，盛家。

    此时此刻，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万籁俱寂。空旷的正厅，静无人声，与除夕的灯火辉煌仿佛隔绝于世。

    盛慕昭若有所失的端坐于沙发上等待，固执而倔强，她眸中含着期盼，望穿秋水，却只听见窗外寒风凛冽的声音。

    这欢乐喜庆，合家团圆的日子里，没有舐犊情深的关爱，也没有其乐融融的温馨。

    春节期间，父亲盛辞树总是忙于拜会前辈领导，参加各种重要的内部活动。至于她的母亲沈半夏，更是极少看到她的人影。

    以往，爷爷在世时，家中也是有许多温暖与关爱的，而他走了之后，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慕昭小姐，先吃饭吧！”张淮书上前关切的劝道。

    盛慕昭长久的注视着紧闭的大门，沉默不语。明明室内是恒温，她却感受到了微冷的凉意，听见风的呼啸与雪的飘落，她披上衣服，不由自主的起身走去。

    外面，是下雪了吗？

    满庭玉树琼枝开。

    月光明亮，寒宵露重，她踏着柔软的雪，缓缓独步，幽然沉思，在冷风中抬头看看天空，苍穹浩渺。

    茫茫天地之间，惟余她孤寂一人。

    看似拥有一切，实则孑然一身。

    人生的阴晴圆缺，正是如此吗？

    这样冷的雪夜，也不知，那燕园里的海棠，是否依旧盛放？

    恍然一瞬，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牵绊一样，命运般的思念与感知，她立即前往燕园。

    一下了车，盛慕昭于雪中奔跑，风吹松枝，雪打竹叶，北国凛冽的寒意深深刺入骨中，冷得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她茫然的追寻着，漫无方向。

    他会在哪里呢？

    诗社、图书馆、亦或是宿舍？

    她一身寒意，没有力气再跑时，终是失落的停了下来，孤独凄清的立于纷飞大雪之中，任由雪落了满身。

    好像那些冷风都静止了，晓光清寒，雪凇翠枝间，隐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心念一动，转瞬回眸，听见海棠花盛开的声音。

    他在北国的雪夜尽头，静静的看着她。

    浮生若梦，仿佛是穿过浩瀚烟云，风霜雨雪，无尽的时光，历经漫长的等待，只为遇见他，只为这一刻。

    茫茫人生的暗夜，那一道温暖的微光。

    不知为何，眼泪此刻差点掉了出来，还好忍住了。

    她默默走向他……

    彼此注视之间，互相致意。须臾，各自缓缓抬首，天上有几点星光若隐若现，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如柳絮因风起。

    “有什么事吗？”他声音温润，淡淡的问。

    盛慕昭怔怔的看着他，这才回过神来。她想了许久，终是有所顾虑的询问：“爸爸mama他们都不在家，你可以……可以和我一起吃年夜饭吗？”

    “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他直言说道。

    她注视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睛，雪光清韵澄明，映衬出他的澹雅疏朗的风姿。

    一时间陷入沉默，思考了一会儿，盛慕昭灵机一动，她说道：“除夕夜是要吃饺子的，你一定还没有吃吧？”

    “我们一起去吃饺子，好不好？”她微笑的看着他，真诚相邀。

    林晚棠下意识的想了一瞬拒绝的理由，他最终答应了。

    漫天飞雪，清明静寂。

    二人缓步并行，皎洁的月光映照着雪地，宛如一副精美绝伦的画作。

    相较之，盛慕昭明显轻快许多，她一边走，一边兴致盎然的向他介绍：“这家是百年老店，你一定没见识过——”

    话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意识到，这种傲慢的表达方式似乎有些不妥，随即纠正解释：“我是说……那家店的饺子很好吃……第一次请你，当然不能怠慢。”

    不知何故，她竟然开始在意他的感受了。

    林晚棠一笑置之。

    少女又好奇的追问他：“对了，你为什么没有回家过年？”

    去燕园时，她本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只是心存执念，贪恋那一点温暖。即使风雪寒冷，失望而归。

    却不曾想，恰好在图书馆前遇见了他。

    “书辞典籍，浩如烟海，潜心于学术研究，亦无不可。”林晚棠温和的回答说道。

    ……

    百年老店，除历史悠久以外，不免总是和前清皇室流传着一定的渊源。

    林晚棠由盛慕昭引着走入院门，竹色清幽，嘉木郁秀；曲廊亭榭，雕梁画栋；景致优美，富丽堂皇。布局严谨，呈现出典型北方园林的特点。

    室内古朴典雅，庄重大气，陈设名贵，用具考究，高超的木作工艺精美绝伦，整体风格近似于王府花园。

    服务员领他们来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可一边用餐，一边欣赏皑皑雪景。

    两人相对而坐。

    举白似絮，浩瀚逐风，月色清明，积庭凝光。

    呈上来的水饺，外表光泽如玉，馅料丰富多样，又各搭配了十余道精美可口的小菜，匠心独运。

    “怎么样？这家店的饺子，是不是很好吃？”她满心欢喜的看着他。

    “嗯。”林晚棠微然而笑，目光温柔。

    窗外，空中淡淡飘着雪，雾凇朦胧，松枝清寒，山河苍茫，上下一白。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一切都在消逝，唯有此间永恒！

    这一场雪，仿佛是没有尽头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