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入秋了，气温变得舒适。流川穿着短袖，在公园的篮球场做常规训练。

    自从那个白痴稍微开窍之后，流川也加强了对自己的要求。虽然他自认技高一筹，但樱木也不是蠢材，看到他那么拼命地训练，即使是流川也感到危机感满满。那个白痴的进步速度简直快到恐怖。一想到樱木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闪电般成长，流川的篮球拼图就像缺了一角，看不到樱木的进度让他焦躁难安。

    流川的训练地点不定，有时还会去找各路高手1v1。仙道开始还饶有兴致地比了几场，以为按社交惯例他已仁至义尽，结果流川完全不吃这套，有一就有二，加上全国大赛上流川的帅哥名头广而告之，每次比赛还会引来一堆围观的女生。这还算好了，樱木听说了也跑来找他，夹着仙道的肩膀志气满满，说他可不能被臭狐狸甩到后面。

    仙道心说我是某种公共训练的道具吗，健身房的沙袋之类的东西。一个两个都要在我这儿检验一下实力。虽然看后辈这么有干劲，他也很欣慰。但说实话他不是牧那种关心后辈的类型。于是仙道彰迅速提桶跑路，在凉爽的秋季进行海边垂钓。

    钓上海鲈鱼的时候他心中大悦，心想人生爱好果然要广泛才好。

    在他乐滋滋垂钓的时候，流川结束了例行的投球。为了保持投篮的手感，不至于被疲惫麻木，流川的训练十分克制。而樱木则是另一个极端，那个白痴总是一个念头就风风火火地开干，他的训练全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训练，完全就是门外汉的瞎闹。流川看着他咋咋呼呼地东奔西跑，那个烦人劲儿就像他睡觉时耳边一直有蚊子在飞，吵得他心浮气躁，郁闷难消。

    有很长一段时间流川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绪。他独来独往惯了，没有主动和樱木说开和解的念头。在男生堆里他一贯是不受欢迎，樱木对他的敌意不算特别，流川早习惯了，权当是耳旁风，趴在桌上睡一觉就忘。

    所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樱木会这么有存在感。好几次流川自己都没发觉，他对樱木的挑衅做了回应。奇怪的是，当他们吵架拌嘴，幼稚地言语攻击时，流川心里的焦躁感会淡下来。刚刚还在缠绕的心绪，一霎而空，仿佛放逐到天空之上。当他以白痴作结，转身运球时，他的心如明镜止水，毫无尘埃。

    忽视他的时候会焦躁，跟他说话的时候却会平静。看到他耍白痴的时候会厌烦，他有进步的时候却在危机感中得到一丝欣喜。

    竖一个名叫樱木的靶子在中场，不是为了让他击中，而是为了让他靠近。

    多么奇怪的道理。

    流川抬手，投入完美的三分。

    脚步落地时依然轻快，他常年保持最佳状态的体能。

    流川抱着圆圆的篮球，有点困倦地耷拉着眼皮。公园里有许多供人休息的长椅，流川不介意地躺上去，一闭眼就沉入了梦乡。

    模糊中他感到有人在摇动自己的胳膊，脸上还有点点凉意。流川挣扎着从深甜的永无乡里醒过来，就看见樱木标志性的红头在面前放大，一脸无语地盯着自己。他刚醒，还有点搞不清状况，迷惑地揉着眼睛，忽然想起白痴打扰了他宝贵的睡眠，于是放出宣言：打扰我睡觉的人绝不原谅！

    樱木啪叽一掌拍在他脑门：“臭狐狸清醒点啊，下雨了还睡在外面，像被淋成落汤鸡啊。”

    流川又揉了揉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实是下雨了，人行道上斑斓的雨痕。樱木在他面前半蹲着，似乎是外出买了什么东西，肩上斜背着沉重的挎包。他手里的伞举在流川头顶，将他们和雨幕分隔而开。

    算你运气好，遇见我。

    樱木站起身，伞面斜向流川。

    要不要回去？我送你一程。

    流川歪着脑袋看他。

    真奇怪，白痴今天怎么转性了，换到平时，肯定埋伏在边上等着他出丑，好幸灾乐祸。

    被他漂亮的凤眼一盯，樱木脸上就刺刺地热起来。这也不能怪他，流川刚睡醒时迷迷糊糊又很天然，是能够用可爱去形容的样子。那无意识流露的小小憨态配上他本就绝佳的容貌，是会让流川命捂着心脏尖叫的程度。

    但樱木是天才，所以他只是红一会儿脸而已。

    樱木扯开嗓门，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到底走不走。

    流川捧着篮球，看起来是在思考，但樱木知道这人大脑估计还在重启，跟电脑室里过时的机子一样程序缓慢。

    到底谁是白痴啊。

    樱木吐槽，完全忘了被说白痴的另一个人是自己。

    这么久了，他早该明白的。流川嘴里的白痴并没有他所想的恶意。就只是单纯地……觉得他是白痴而已。

    等等，这还不恶意啊！

    樱木赶紧打断自己为流川找借口的行为。见流川还在开机启动，他索性一把夺过流川怀里的篮球。反正有球的地方流川就会跟着走。

    篮球转移到樱木怀里时流川也站了起来，他走到伞下，像只待命的小动物一样等待樱木的指令。

    走……走啦！

    樱木实在受不了这氛围，他在流川腰后推了一把，催促他趁雨未大前乘上回家的车。

    流川很乖地跟着他走。

    一感到身边属于流川皮肤的热度，樱木就忍不住要加快脚步。流川跟着他走走停停，终于厌倦了步伐上的攻防战。他伸出手，扯着樱木的包带，手感有点不对，于是向上扯住衣服的下摆。

    他把樱木拉停了。

    ……有那么不情愿？

    流川说。

    怎么可能啊！

    如果不是还撑着伞，樱木一定要猛摇一百次流川的肩。

    不想送你的话直接走掉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停下来喊你啊！

    ……所以是愿意？

    流川有点迟疑。

    他抬眼，樱木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那你为什么要生气？

    樱木简直生气到一个新的高度。

    我不是对你生气，我是气我自己！

    说完这句话后，樱木反而一怔。

    他的怒气像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干瘪。

    是的，他不是在气流川。

    他气的是，这个站在流川身边就心慌意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