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钱,有毛病
第1章 有钱,有毛病
耳畔是噪杂声响,脚步、哭泣、谈讲、呼叫,蜜语、广播,各路声音混合成一种含糊而决不容忽视的巨大嗡嗡声,宛如巨大罩子,罩住整个首都机场,扰得场内所有人心慌气乱。 眼睛同样忙不过来,大人小孩、男男女女聚合成庞大人流,卷着数不清五颜六色行李箱,快速而永不停歇地来往。 流盼眨一眨因找人而酸涩的眼,抬手捏捏鼻根,顺便再瞥一眼手机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少女,厚厚黑发束在脑后,肤色晒得金棕,露出八颗牙笑容,左侧脸颊有一个浅浅酒窝——一望可知是自幼生活在日照充足地带的快乐小孩,可那笑容和肤色模糊她的具体样貌,难倒了从未见过她、而又受命来接她的流盼。 自到达机场后,流盼眼前差不多走过了一打同种类青少年,一声Charlie就这样卡在喉咙口,欲吐不吐,着实恼人。 耳边响起一声叹气,流盼略侧过头,与发出那道声音的人面面相觑。 司机章叔将写有名字的白板卡在胳膊底下,转转长时间举名牌后酸疼的手腕,看一眼表,苦笑:“按理说该到了。”又自己迟疑起来,“莫不是错过了。好多年不见表小姐了,面对面恐怕也认不出,她在国内时还没大人的膝盖高。” 章叔在柏家奉职若干年,虽说认不得现在的表小姐,毕竟有“当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渊源。柏应姿差他来接机,算是合理。 可流盼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还特地让她来接?没人比柏大小姐更清楚,流盼这个所谓的柏太太多徒有虚名了。 就在两人交换了一个苦笑的当儿,一个清脆声音叫起来:“咦,你怎么举着我的姓名牌?” 流盼抬起头,只见照片中的人就这样站在面前,只是显得比照片里更年长些,原来不是青少年,而是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女子。 章叔很老练:“表小姐,许久不见。我是柏宅的司机,姓章,小姐差我来接您。” Charlie颇谨慎,也是小小年纪走南闯北惯了,正要从兜里摸出手机,给她表姐确认。她眼珠一转,落在章叔旁边那个年轻漂亮女人身上,一声拖长的“诶”就不禁从嘴里冒了出来。她也不掩饰惊讶,盯住流盼,看一眼,再看一眼。 流盼简直想抬手摸摸脸,可是沾了异物,抑或者低头瞧瞧自己今天哪里装扮有异。她压下诧异,“柏应姿临时有会,让我来接你,我是——” 那少女很不见外,已挽住流盼胳膊,语气飞扬得奇怪,近距离仍在打量流盼,仿佛把她当外星人研究,“我知道,你是我表嫂嘛,百闻不如一见!” 这少女貌如其人,很外向,说个不停,劲也颇大,攥住流盼手腕,正好掐住她长袖遮挡住的伤。 流盼眉心微动,忍住疼,不露声色,心下却松一口气——虽然不知这远客为何如此对她看个不了,但不用自我介绍,就是万幸。她不习惯说她与柏应姿的关系,光是想想就心虚,也好笑。 没多久,流盼就明白了查莉——Charlie原姓查,Charlie父母图省事,就给她取了这个近音做名字——对她看个不了的原委了。 到达柏宅,流盼将查莉安顿好,便去淋浴,换下汗湿的衣服。一身清凉,今天又请了假,她便挟一本书,一壶冰饮,打算到庭院树阴下消闲。 她趿着软底拖鞋,慢悠悠地往外走,突然听到查莉的声音。这人仿佛天性不知道避嫌疑,在别人家做客,说电话都声震屋瓦。 流盼便是无意偷听,也由不得她,只听见那少女兴致勃勃地举着手机踱步:“堂姐,你还说是别人混传!我亲眼看到,近——距——离——观察,我这表嫂可不就和你长得特别像!照片看起来不像,但是三维立体的看着,就是和你给人感觉一样。” 那少女声音低下去,唧唧咕咕的,不知为何,口齿特别清晰,内容仍一句句地往流盼耳朵里钻,“也奇怪,五官细看不一样,可就是一打眼地像!说不清道不明,我那么熟悉你,看到她都会晃神。声音和你倒是很不一样。” “你说,我表姐怎么想的?她肯定还——”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你别不理我……” 冰饮瓶颇重。流盼一只手有些握不住,她一手托住冰饮瓶,轻轻地走回楼上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冰凉的瓶身沁出水珠,一手淋淋漓漓的水,左手冰得麻木。 她坐下来,发呆。 原来柏应姿是这个打算。她清楚这小表妹沉不住气的性格,算准了查莉只要一见到她,就会打越洋电话通报她忘不掉那个人。 柏应姿传达心意的心情是如此迫切,甚至等不及半天的工夫——如果不安排流盼去接机,那查莉大概会在晚餐时见到流盼。 迫不及待通知旧爱,证实她柏应姿娶了一个和旧爱很像的女人。 难道她认为旧爱听到这消息会开心? 这变态。神经。十三点。 难怪旧爱不要她,跑到大洋彼岸当白月光。 流盼垂着头,捞起袖子。两只手的手腕处,雪一样的细白皮肤上各有一圈红痕,有一些地方还破了皮。 流盼用指尖轻轻摸了摸破处,仍是火辣辣的疼。 一股郁气冲上来,她眼梢红红的,眼眶晶莹。手机响了一声,她也没立刻看。 半晌,她捞起手机。 屏幕上空空的,只有一条消息提示。点开,是一条有很多个零的转账提示。 好吧。 流盼抹一把眼睛,看来变态自己也知道这事干得实在变态,亟需做出点表示以安抚。 她长长吁一口气,求仁得仁,也没什么好不平的吧。 从落地窗往外看,那查莉仍在院中通话,走走停停,手上闲不住,一时扣扣树皮,一时手搭着凉棚垫脚往外望,一时弯腰看花。 流盼有点倦,拉上窗帘。窗帘遮光性极佳,一片黑暗,流盼上床小憩。 再睁眼,眼前是一片亮,强光刺目。 流盼下意识闭眼,缓几秒,侧头看窗。窗帘仍闭着,原来是开了灯。 浴室里有水声。 流盼怔怔的,恍然还在梦中,但额角一抽一抽地痛,不知是这一觉睡太长,还是因为昨晚没休息好。 她在发呆,水声停了她也没注意。 手腕刺痛,伤处又被捏住,她上半身从床上扯起来,然后嘴角一热,那瘟神已俯身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