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团看书 - 耽美小说 - 硬骨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8

    ,仿佛两人间只有一个火堆,正有一个火堆。他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却要他爱人而先自爱。他永远像雪,一旦暖起来就会化掉,可他眼里的火亦熠熠生辉。

他是如此矛盾,宛如当头烈日,恰似万古寒渊。

“下雪了……”

花匠轻轻说道。

三个人一齐抬头看雪。但程透没有,他还是盯着程显听,试图从师父的眼里确认出什么,但后者终究没能给他机会,他微笑着把琴递回陆厢手里,说道:“进屋去吧。”

屋里暖和得人筋骨都松散起来,五个人坐在厚毯子上发呆。花匠挨着国英坐到最边上,程显听给每个人倒上酒,随口挑起话茬,“花匠,你和国英是怎么结义的?”

花匠不满道:“大过年的不提不开心的事。”

“怎么,跟国英结义你还挺不满的?”程显听立刻揶揄起来,程透瞪他一眼,拿眼神叫他闭嘴。

陆厢刚张口要打圆场,国英却摆了摆手,笑说道:“无妨,程掌门若是想知道……”他偏头看着花匠,“我不擅言辞,便由阿姐讲一讲?”

花匠撇起嘴,干完了酒说:“好吧。”

那天天气不好,是个死气沉沉的三秋末尾。山上靠海,初勾勒出冬日的肃杀之气,花匠为了找一种草籽在树丛里摸爬滚打了好几日,灰头土脸的,衣服里都好似钻进了小虫子。她扎红头巾,扛着锄头边挠后背边哼着歌下山。山上飞禽走兽甚少,花匠不怕别人听见她自编自导的粗野音调,尽兴地哼着。她沿阡陌慢悠悠地往山下走,今日是张金榜的日子,市集里人不会多,她目前是个名不入金榜的闲散人士,倒是可以趁着机会去捡点便宜。

如果不是地上那摊骇人的血渍,她是不会停下脚步的。

花匠自言我非善人,岭上仙宫里有哪天不死人?最开始停下不过是好奇罢,她左右看看,发现这血是滴滴答答一路向着林深去的,那人想必受了重伤,只怕走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了。

死在这儿,自己常来来去去,多晦气啊。

花匠这么想着,改过方向沿着血渍走去。

草木窸窣间渐渐夹杂着一个青年的痛苦呜咽,花匠一面想着这得多疼啊才能哭成这样,一面又觉得还有力气哭成这样,指不定有救。她绕过树干,终于看见有个面容清隽的年轻人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颤抖的双手胡乱挖着土,十指出血,滴进泥土里。

他咬牙痛哭,花匠看见青年的身边还躺着一个瞧着至多二十出头的美丽女子,相貌温婉端庄,只是面色惨白,嘴唇乌紫。她的前襟被鲜血浸透,嘴角更是残余着没擦干的血迹,原来地上那些血都是这女子的。

花匠只能感受到青年的气息,她知道女人死了,那双温柔的眼再也不会睁开了。

她开始看那个青年。

青年的修为不在她之下,应该早已发现了花匠的行踪,但他置若罔闻,只哭着拿手挖土。隔过须臾,青年直起腰背,抬头望天,深吸着气似乎在强迫自己调息。花匠发现他原来双目渗血,难怪连土都挖不好了。他是那么绝望而悲伤,大抵天塌下来也就这么难过了罢。

这让她有一瞬间想到了某个时候的自己。

花匠扛着锄头走过去,缓缓在青年旁边蹲下,“她是你的谁?”

青年强咽下抽泣,沙哑着嗓子答,“与你无关——”

“与我有关。”花匠面无表情地说着,复又站起,一锄头落在青年脚边,溅起些细碎的土星子。“我要埋了她,所以得知道她是谁。”

青年挖土的手一顿,呆呆地抬头看向逆着光的女人。他目所视处尽是一片鲜红,女人的红头巾艳丽得像是能拧出血来,与那张冷漠的脸不甚相符。

“她……她是我师姐。”不知怎的,青年用还算干净的手腕擦了擦血泪,低声说起来,“我叫国英,她叫国玲。”

“好。”

花匠再下一锄头,她爱种花,铲土飞快,几下子就把国英手刨出来的土坑调整好了形状。“有人记得她名字,也好不做无名鬼。”

花匠为国玲挖了一个很深的墓xue,足以要她在这不安宁的岛上安眠。她扛着锄头看国英把师姐抱进坑底,用手捧土,从脚开始埋。

花匠想了会儿,扔下锄头走过去,她没有动手,只是蹲在了国英旁边。

青年紧咬着牙关,血和着眼泪一滴滴落进埋葬师姐的土里。花匠把手高高抬起,又轻轻地落在国英头上。

“别哭了,往后我做你jiejie。”

话音落罢,众人皆陷进短暂沉默中去。这故事讲在家和万事兴的除夕夜里确是有些唐突,且不提花匠,对国英来说那一定是个痛苦至今的故事。对于他们这种正经师门传承做派,大师姐实如母亲一般,他以手捧土时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程透丝毫不敢想象。

花匠嘟囔说:“我就讲了不要讲嘛——”

“可是那天我遇见了你啊。”国英笑盈盈道。

陆厢低头微笑起来,程氏师徒对望一眼,彼此也放松下来,也许对国英来说那天也有完全不同的意义。

花匠也一愣,小声说:“就你嘴最甜。”

程显听把酒杯朝半空一举,朗声招呼道:“来来来大家喝酒——”

酒这东西总是好的,冷时暖人身,不冷时也能暖人心。夜渐深且星月未眠,程透忽然一歪头靠在程显听身上,后者手里捏着酒杯,也不低头看人,只压低着嗓子贴近说:“你今天为什么这么乖。”

“因为我有一个问题要问。”程透也低低回答。

“不是那种我肯定不会回答的问题吧?”

程透皱着眉认真地想了想,“应该不是。”

后半夜,陆厢他们起身告辞。谈话间不知不觉又喝了不少,程显听酒量一般,站起来的时候就有点晃荡,他倒是不上头,看着一点不像脑袋不清醒的样子,但眼里的醉态很好看。

陆厢难得也贪杯,国英一个得带俩喝多的回去,程透本想帮他,哪知国英却摇头,把三人送出门了,他站在路旁摆手道:“过年好。”

程透便也笑笑,揖礼道:“万事如意。”

等青年转身回屋时程显听已经自己爬到床上去了,腿斜在床沿边上,连靴子都没脱。程透过去训道:“脱鞋!等我给你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