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围
她说什么？十六夜早纪这个女人说了什么？ 就在那一刻，禅院直哉感觉自己血管里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住了，原本因为对神明的恐惧而低垂的琥珀色眼眸呆愣地抬起，不再掩饰地去望着比他略高的十六夜早纪。 就是她，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她夺走了他原本所拥有的美好的一切。 而现在，她竟然说还要夺走他仅剩的最后的希望———他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现在十六夜爱子还在他的身边，她会跟他说些什么呢？ “是你杀了十六夜爱子？” 禅院直哉的京都腔是意外的平静，平时那总是容易被激怒的心脏此时却宛如没有一丝涟漪的湖面，沉淀而又镇静，事到如今，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是不同以往的清晰，就连脚下踩着的过于高的木屐都变得踏实起来。 美丽的狐狸眼睛向侧后方微微一瞟，挂在墙上的那把太刀离他也不过几步距离，只不过这十六夜早纪站得离他太近，他任何一个小动作估计都逃脱不了女人的眼睛。 禅院直哉看出这个女人估计是对爱子恨之入骨了，他甚至都没有说什么话去激怒她，十六夜早纪的脸上就已经变得扭曲起来。 那女人突然咧嘴大笑，像是听到了这一辈子最有趣的事情那样，前仰后合，根本合不拢嘴，她心中的愉悦是根本无法掩饰的，似乎只是光想到十六夜爱子是死于她手下这件事，这世间所有的快乐就仿佛都集聚到她一个人的身上了。 “当然是我杀了她，你真应该看看她临死前的那个表情，呵，倒也是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十六夜早纪一边说着一边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品味一般的思索了起来，过了几秒，低沉下去的淡红色眼睛突然抬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面前的禅院直哉看。 “那个表情，就和你现在一摸一样啊———” 她的笑容讽刺又恐怖，顺势迈出了脚下的步伐，步步向Omega逼近开来，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Alpha信息素几乎是要将禅院直哉整个人笼罩起来，不漏一点空隙，那过于强硬疯狂的侵占欲里蕴含着满满的杀气，戴满了昂贵戒指的手指握上了那把西洋剑，每走一步都用戒指的环扣敲打着银制剑柄，哒哒的声音越来越响，宛如是在提示男人生命的倒计时。 十六夜早纪每走一步，禅院直哉就退后一步，他试图让自己的步伐略大于女人一点，以此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说实在的，对于十六夜爱子这个女人能看上你这样子的蠢货我确实是挺惊讶的，那个家伙这一辈子可都是无依无挂的，整天就跟一个死人一样，什么都不在乎，仿佛什么人都不配被她放在心上那样………”突然间她停止敲动了她的剑柄，叮叮咚咚的声音戛然而止，伴随而来的是禅院直哉的心脏也跟着漏了一拍。 他当然能看出来十六夜早纪这个女人是什么意思，毕竟他自己和她相比也没什么不同，都是那种极其恶劣，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家伙，他都能想象到，爱子先前肯定是得罪了这个内心高傲的女人，把她所有的自尊心都践踏在了地面上，这种被羞辱的感觉才是真正痛苦到无法忘记的，所以这才导致她直到如今都依旧在想法设法来出言讽刺禅院直哉，任何与爱子沾上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而禅院直哉这个人，别的方面或许不行，嘴皮子上的功夫肯定是不能认输的。 “爱子她究竟对你做些什么啊？让你如今还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Omega声音嗤笑，狭长的狐狸眼睛不屑地瞥了过去，“所以说，庶子终究是庶子，上不了台面的家伙才会因为他人变得如此可悲。” 男人那张精致的面孔上的嫌恶，鄙夷，不耐烦正在不断加剧，那似笑非笑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戏弄。 “如今在爱子那里在讨不回来什么，于是就来找我了？你以为我会把你这样的家伙放在心上吗？”他一边说着一边顺势后退，渐渐地靠近了挂在墙壁上的那把太刀，“让我告诉来你，你这般的庶女我可见多了，无论你觉得你有多厉害，实力有多么强大，也不管你究竟杀了谁，你永远也够不上我和十六夜爱子，永远永远都不能与我们相配，这是自出生以来就决定的事实，你就是要比我们低一等。” 禅院直哉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生疼生疼地刺入了十六夜早纪的耳朵里，她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个Omega生在故意激怒于她，可她依旧是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该死的十六夜爱子，即使是死了她也依旧不让她好过。 她本应该拥有一个尊贵完美的人生，可这个在万众瞩目之中诞生的孩子自从出生开始就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事到如今，十六夜早纪仍记得那个女人带给她的那种刺骨的冰冷，她只不过是站在那里，冷漠地笑了笑，眼神像是裹着刀子的秋风秋雨，十六夜早纪就觉得自己身子骨在发着凉，她的身高明明没有她高，可她却总觉得自己被这个女人踩在了脚底之下，头都抬不起来的只能卑躬屈膝，而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只是因为她的母亲是十六夜家的正室罢了，只是因为这么简单的一个理由，十六夜爱子这一辈子就是比她要高出一等。 不过令她感到最痛苦的是，十六夜爱子却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生而高傲自负，没有因此而贬低过他人，她只是对待所有人都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就像是他们的存在根本毫无意义那般…… 而禅院直哉，这个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如今却想着仗着十六夜爱子骑在自己的头上，用这种低俗的话语来尝试贬低她，侮辱她，就像是没死之前的十六夜爱子一样。 这个家伙以为自己是谁啊……？ “你以为我看不懂你要做什么？”即使十六夜早纪想要控制自己，不过她问话的声音已经被愤怒染上了颤抖，那双淡红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禅院直哉，“你以为你被十六夜爱子睡了，你就也成为我们这样的人了吗？” 她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紧，下一秒她就一把将那利剑抽了出来，那剑刃在白光下闪得过于耀眼，几乎是横在了禅院直哉琥珀色的眼睛里。 他也不是傻子，早就从那些微小的动作里看出十六夜早纪下一步的打算，而他，也勉强想好了应对措施…… 十六夜早纪，虽然没有爱子那般强大，但作为神明的后裔，他一定是打不败她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你想多了，我这一辈子都不想成为你，不过是一个庶女罢了……” 禅院直哉说完这句话就迅速高高跳起，踩在后面的墙壁之上，以此作为支撑的推力，顺便拿上了挂在墙壁上的那把太刀，就在十六夜早纪刚刚反应过来之际，他就又迅速一个跳跃想要跳过女人所站的位置。 十六夜早纪当然也不是一般人，即使刚刚被愤怒一时间占据了大脑，就在禅院直哉刚刚跳起之时她也迅速反应过来了，说真的，要是让她夺走禅院直哉的性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从要到尾她多担心的不过是这件事情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的———毕竟十六夜长谷特意嘱咐了她，一定要留下这个Omega的性命。 不过她太过于急切了，甚至一想到属于十六夜爱子的东西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就心神不宁到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爱子那血红色的眼睛就像是一道永远都无法抹去的疤痕一样印刻在她的心尖上，似乎是想要她永生永世不得安宁那般。 现在她擅自行动，自然是要做到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取下禅院直哉的性命，现在在这十六夜宅里的人可都不是什么一般人，怕是一点过大的动静都会让他们起疑。 于是她并不能使用那可以一招就将Omega毙命的神迹或者是神器，只能是通过她今天准备的这把普通的西洋剑来杀死这个男人。 十六夜早纪迅速就拔出拿把西洋剑，作为神明的后裔，她的反应能力自然是普通人类的好几倍，身为咒术师的禅院直哉速度虽然也是很快，但在女人眼睛却依旧像是放慢了的卡带电影一般，所有的细微动作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手中的西洋剑很轻松地就追上了禅院直哉的动作，下一秒就向Omega脆弱的脖颈处刺去。 男人的反应没有十六夜早纪快，在最后一刻，他拼劲全力想要侧身一躲，本能地举起手里的太刀向前方挥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海浪一般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呼吸也在那一瞬间变得越来越沉，耳朵发了鸣，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没有，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他自己心脏剧烈收缩舒张的碰碰声音，在他的大脑里无限放大开来。 他确实是有些不自量力了，毕竟这种刻在骨子里的高傲可不是能被轻易抹去的，或许也是因为他在十六夜爱子身边的生活过于舒适，除了那次他自己作死之外，在这长达半年的时间中，从头到脚他都没有受到过一丝伤害，甚至连他从前引以为傲的咒术都不曾使用过了，那份能力说白了就是支撑他自尊心的产物，那时的他已经有十六夜爱子这样可靠又坚毅的后盾了，自然也不会再在咒术上花费时间了……… 那种美好的生活本应该一直持续下去的，那是他这一辈子都在追求的荣耀，可是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十六夜早纪这个贱女人破坏了，她夺走了属于他的一切，但是当他此时真真切切面对着这个凶手之时，他的弱小让他此时都无法迈开自己僵硬的步子，那闪着寒光的利刃向他刺来，尖端直直抵着他的脖颈，若真是命丧于此，在那黄泉下他会不会被那些该死的小鬼们笑死？ 不知道为什么，禅院直哉突然感觉自己的大脑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被灌进了无数想法。 而这儿所有想法的背后都统统指向了那一个人———十六夜爱子。 禅院直哉坚定的相信，如果此时爱子在他的身边，她定是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的，他虽不懂什么叫爱，但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之时已经经历了那么多，这种独特的感情与爱又有什么不同呢？他知道，自己的性命就是十六夜爱子赐予的，若不是那个Alpha，他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可是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他不敢想象若在死后再次遇见他的爱子会怎么办，他心心念念的Alpha是否还会再去爱他呢？她是否会因为自己就这么放弃自己的性命而生气呢？他知道是因为他犯了蠢，才导致今天这一切的发生，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从心底里希望若是有来世，他依旧想和十六夜爱子在一起。 十六夜爱子，他可能是真的爱上这个女人了。 可是就在这时，禅院直哉突然感觉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这白光又和刚刚的剑光不同，而是像是空气慢慢随之凝固了一般，不断在他的眼中扩散开来，耳朵里也根本没有任何声音，下一秒中，等禅院直哉的意识再次回到现实之时，原本就站在他眼前的十六夜早纪已经倒在地上了。 禅院直哉的大脑在那一瞬间根本转不过来弯，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稍微一个恍惚，那原本宛如夺命恶鬼一样的十六夜早纪几已经七窍流血没了生气，他知道自己的咒术根本做不到这一点，而在他的记忆里，唯一能如此厉害的人也只有一个罢了。 他的爱子。 突然间他感觉到自己左耳的耳洞突然传来了一阵刺痛，禅院直哉下意识伸手一摸，可当指尖刚刚碰到那颗红宝石之时，耳钉却立刻化成了细碎如沙的灰烬，随着从门口飘出来的一阵清风直接就吹散到了地上。 禅院直哉呆愣地看着地上的那一摊轻飘飘的灰烬，风一吹就能散开在飘渺的空气之中，那是十六夜爱子送给他最后的礼物，是他的Alpha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与记忆，他本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红宝石罢了，可是现在，禅院直哉迟钝的大脑似乎渐渐意识到了，这美丽的红宝石耳钉根本不是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恍惚之间，他似乎看见了十六夜爱子穿着那华丽的红色振袖，齐腰长发披散，那独属于Alpha女性的清瘦但又结实的肩膀，似乎在告诉他，她会挡住这世界上所有的风浪。 果真，聪明如十六夜爱子，那个女人或许早就猜到了未来的走向，她早就意识到了他自己一个人会搞砸这一切，便是特地提前为他准备了这最后一个保命的法宝，即使她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却仍像是那隐藏在暗处的茂盛荆棘一般，随时在保护着他， 禅院直哉的大脑在呆滞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慢慢清醒了过来，此时门外清风一吹，刚好将散落在粉尘吹散，那些细小的颗粒闪着暗红色的光飘洒在空气之中，Omega赶忙伸手想要去抓住他与十六夜爱子这最后一死联系，可是这丝丝粉尘实在太过于细腻，顺着他掌心的纹路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了，就连那红色的闪光都渐渐暗淡了下来。 男人无声地站在那里，一滴guntang的泪珠从他微微下垂的眼尾流下，但是下一秒他就抬起了手狠狠地将那一滴泪水抹去。 小少爷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那死相丑陋的十六夜早纪，女人的面色已经苍白得吓人，七窍处流出的污血在地上已经汇聚成一小滩。禅院直哉弯下腰抽出她手中的那把西洋剑，眼白处泛着血红，目光如同生锈的钉子一般死死地钻在十六夜早纪身上，下一秒钟他便无声地将那把西洋剑捅进了女人的心脏里，然后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迅速拔出，死人的血液无法喷射出太远，仍带着guntang温度的血液溅在了禅院直哉身穿的红色和服上，与那颜色融为了一体，直至最后分辨不出来彼此。 可是这显然不够发泄禅院直哉的怒气的，他一声不吭，又将那把西洋剑再次刺进了十六夜早纪的身体里，然后就这样，一遍又一遍，一下又一下，用那把利刃无数次鞭策着这一具尸体，每一次都要更加用力，更加迅速，似乎是想要通过如此方式来让这已死之人感觉到痛苦，直到最后，这具尸体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模样，不过是一滩恶臭的烂rou罢了，暗红的血液甚至都溅在了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 禅院直哉在心中默念着十六夜爱子的名字，仿佛只有这样，那个女人就会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等男人再次走出这偏殿时，他感觉自己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恨意依旧是充斥着他的胸腔，Omega摸上自己还没有隆起的小腹，却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