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自那天之后，卡维与艾尔海森好似闹掰的密友，二者再也没有见过面，就连偶然间在教令院内相遇，卡维也从不看艾尔海森一眼，把自己的脑袋昂得像只高傲的花孔雀，目不斜视地从艾尔海森身旁穿过。

    一开始，艾尔海森还会叫他，但卡维第一次没有回应后，大书记官也没再冷脸贴更冷的屁股。

    卡维与法比安之间的关系也愈加稳定，除了每一次的PLAY都进行得不太顺利外，法比安几乎是一个完美的伴侣。

    但卡维从认识法比安起，就深刻了解这位Dom的个性，也深知他并不如表面那般开朗温柔。

    法比安想要得到什么，不择手段也会达成目的，他可以忍让卡维一时，但身为Dom的天性、以及学者的高傲让他身居上位许久，习惯了被高高捧起，又怎会甘心忍让一个只能被他支配、只能被他抚慰的——Sub一辈子呢？

    也因此，在卡维提出要前往沙漠继续他那项停工许久的建筑工程时，不出意外地遭到了法比安强烈的反对。

    二人站在教令院的花园里，进行了一番争吵。

    周围无第三人，法比安卸下了乐观的大男孩模样，整个脸色阴云密布，Dom强劲的费洛蒙在空气中挥散，令卡维不由自主地想服从对方。

    卡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与艾尔海森的实验中产生了抗性，又或者是同为A级精神力的缘故，他倒是变得能抵抗法比安较为普通的压制了。

    按捺着本能的不舒服，卡维摊开手掌道：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法比安，不然你就应该知道，那项工程我筹备好几年，为了拿到拨款甚至与贤者们周旋了小半年，我不可能放弃它的！”

    法比安冷笑，他实在对卡维这种没有理由的天生悲悯无法理解。

    “在沙漠待了那么久，你还不够明白自己是一名高贵的雨林子民么？我们与那些鲁莽愚笨的沙漠人完全不一样！而你，生在须弥城，居然想为沙漠人建造一座医院？”

    “荒谬！可笑！”

    梦想被法比安评判，若是早几年前，卡维大概还会赤脸高声地与他辩论一个白天，但现在的他心境早已筑起高墙，不论多强烈的冲撞都无法撼动分毫。

    不理解他的法比安在卡维看来，也不过是一名被教令院洗脑、空有智慧的可怜人罢了。

    刻印关系所产生的身心联系让卡维隐隐感觉到了法比安无尽的愤怒，相对的，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法比安如此厌恶沙漠子民，这位学者甚至没有踏足沙漠一次，又或者说，法比安连喀万驿都未曾去过。

    他根本不知道沙漠子民生活的艰难险苦，不知道他们医疗条件不足，只要生了小病就会拖成大病，大病又难以治愈。

    草神大人与贤者们依然处于相互克制的关系，即使想为沙漠子民做些什么，这位怜爱世人的贤明也很难达成所愿。

    雨林排斥沙漠子民几百年，种族之间的罅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填补的，更何况教令院向来孤高冷漠。

    卡维并不怪罪法比安会这么想，因为不止他，几乎大多数在教令院中求学的学者们都会被这么潜移默化的影响，能替沙漠子民着想的学者少之又少。

    他不奢求有人能理解他、支持他，但也不愿意被人牵绊脚步。

    “你我愿想本就不同，何必鸡同鸭讲？”

    卡维下了结论，亦是在昭告法比安他的决心，“我已经拿到了新的拨款，这是我最开始回到须弥城的目的，虽然被一些琐事拖延了时间，但这并不能阻止我。”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告诉你并不是要跟你协商。”

    这场谈话以卡维先一步离开而彻底结束，不留恋回头的Sub也因此错过了法比安如同看死人般的眼神。

    身为Dom的优待就是，即使伴侣逝世，要忍受灵魂撕裂般疼痛，但熬过之后，就能与别的Sub进行新的刻印。

    而Sub，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可行的方法能让他们自主选择刻印关系的结束，即使Dom身亡也必须终生守着不再存在的伴侣。

    不听话的Sub，养不熟的Sub，就应该乖乖的永远闭上嘴巴。

    法比安给卡维留下的最后一丝怜悯，是让他上路前往沙漠。

    那么热爱沙漠，就干脆葬身在那儿吧。

    ＊

    时隔几月，再次来到喀万驿，参天矗立的防沙壁隔绝了滚滚尘沙，生于沙漠的佣兵们皆是一副黝黑古铜的漂亮色彩。

    卡维和这些常年待在喀万驿的佣兵们关系都还算不错，毕竟他也经常雇佣他们替自己运送物品。

    “卡维先生！好久不见！”

    “卡维先生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

    “听说您的活力之家搁置了数月，那些工人都等不了您，纷纷找了新工作呢！”

    ……

    卡维一一笑着回复，在听到工人们全跑光了，即使无奈也没有办法，毕竟当初自己离开前承诺的是“半月就回”，然而现在……大概已经过去无数个半月了。

    在喀万驿待了一个周，卡维终于购买好了所有的材料。

    与商家确定运送时间后，他便打算启程前往阿如村重新雇佣工人。

    然而刚离开旅馆，便撞上了关系还不错的一名佣兵。

    又或者说，对方是专程来找他的。

    佣兵脸上的表情极其紧张，一看到卡维就大声呼唤他。

    “卡维先生，大事不好了！”

    卡维疑惑问：“怎么如此慌张？”

    那佣兵抬手往须弥城的方向一指：“教令院的大风纪官在赶往这里的路上，是来抓你的！”

    现任的大风纪官名叫赛诺，卡维与他算是点头之交，更多的时候，他与赛诺熟识的好友提纳里更聊得来。

    卡维偶尔也会跟他们一起吃饭，因此他蹙起眉头，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赛诺要亲自前来抓捕他，也不明白自己犯下了什么滔天大错能惊动赛诺。

    但佣兵很快给出了答案。

    “据说风纪官在你家里搜出了违禁药品，我也不太明白那是什么，之后教令院就下达了逮捕指令，势必要将你抓回去！”

    卡维浑身一震，他家里能有的违禁药品，除了那支唯一存留的抑制剂，还能有什么？

    可是风纪官怎么会忽然搜查他家？

    ……法比安！

    卡维攥紧拳头，无力的愤怒顺着血管攀岩而上。

    离开Dom太久的身心微微发出抗议，神经突突直跳，时不时还会产生微小的刺疼感，这是卡维现在所能承受的范围。

    他在不知不觉间确实提高了很大的抗性，但他甚至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他只想趁此机会把搁置的活力之家重新开工，好让他在彻底无法忍受离开Dom的寂寞孤独感席卷前，能达成所愿。

    但现在的身心所散发出的更多是被Dom背叛的忿恨。

    他早该知道，法比安这家伙从来不安好心，他竟然在那一夜天真的认为，只要他们达成刻印关系，法比安就会收敛所有爪牙，扮演一个十全十美的伴侣。

    终于意识到选择错误的卡维没有太多时间去消化这一切，只能在佣兵的帮助下飞速赶往阿如村。

    他得在赛诺找到他之前雇佣足够的工人，确认开工，然后再开始逃亡沙漠的旅程。

    但在阿如村，卡维却遇见了一个意料不到的人。

    天才少女特蕾娅。

    对方刚达成雇佣协议，交出一大袋钱袋子，熟悉的知论派标志让卡维一眼就认出这是属于艾尔海森的东西。

    来不及深思特蕾娅和艾尔海森的关系，对方就看见了他。

    少女晃着高耸的水蓝色马尾，冲卡维笑着挥手：“卡维学长！居然能在阿如村遇见，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嘛～”

    卡维回以笑意，却不达眼底：“特蕾娅小姐。”

    “别那么生疏，叫我特蕾娅就好了！学长怎么会在这儿？”

    卡维自认自己的伟大工程算不上什么秘密，立刻昂头回道：“当然是来雇佣工人继续建造我那项伟大的活力之家了！”

    特蕾娅愣了一下，怪异地问道：“活力之家……是您的设计？”

    “当然。”

    “不是已经荒废的残垣？”

    “不是！谁告诉你荒废了的！”

    卡维瞪眼，十分不满意特蕾娅的反应。

    后者摸着后脑勺打哈哈：“这、这样啊……那您先忙，我先离开了！学长回见！”

    不给卡维反应的机会，特蕾娅已经一溜烟消失了，卡维只能意识到对方离开的方向正是自己的活力之家。

    卡维从未听说特蕾娅在进行有关于沙漠方面的研究，在阿如村碰见她已经很奇怪了，更何况对方手里的钱袋子来源于那位冷漠理性的大书记官。

    在雇佣工人时，卡维试着探了探消息。

    但村民也不了解特蕾娅，只知道对方是两个月前忽然来到这里并长期游走在沙漠之中的，她每次来到阿如村都会雇佣他们去收买一些精明的仪器零件和各种奇怪的试剂原材料，好像在沙漠中进行着某种研究。

    带着疑惑，卡维前往自己的工程地。

    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白色大团子在黄沙浓尘里踏入离开许久的活力之家，只建造了一半的医院唯有病房区是能遮挡风尘的，然而卡维刚进入就闻到了一股十分浓烈的化学试剂味道。

    紧接着就是少女音的喃喃自语：“好奇怪，按理来说这一组应该是最接近的才对……但应该没关系，得试试测试……”

    太过于专注的结果是，连第二人踏入地下室她都没有听到脚步声。

    直到对方站定在她的身后，嗓音低沉：“特蕾娅。”

    “嗯，怎么了……哇啊！”

    特蕾娅猛地回身，发现把自己全身包成一个巨型白棉虫的人只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

    她各方面都很优秀，因此瞬间认出了来者的身份，立马蔫巴怂了：“卡、卡维学长……”

    卡维环顾四周，原本是用来休息的地下室已经完全变成了特蕾娅的实验基地，数不胜数的零件散落各处，化学试剂还冒着白雾，正对面的桌子上孤零零躺着一个颈环，纯黑色，光泽锃亮，就像给宠物戴的狗牌一样。

    他双手环胸，挑眉道：

    “我还真不知道暂时搁置的建筑工程已经变成了你的实验基地，或许在鸠占鹊巢前，你应该先打听清楚这里是否有主。”

    特蕾娅自知理亏，只能解释。

    “这是意外……我本来想往赤王陵那边寻找合适的实验基地的，但那边被镀金旅团占据了所有能遮挡风沙的地方，山洞我也不太敢进，而且运送东西的佣兵不愿意深入沙漠，就只能暂时在这里落脚了。”

    “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一下，你在做什么？”

    卡维眯起眸子，打量着这位前途无限的天才少女。

    必须要跑到沙漠来做的实验，绝对没有获得教令院的审批许可。

    特蕾娅眼珠子骨碌一转，还在思考怎么找借口脱身，听力极佳的她忽地变了脸色。

    “有人来了！”

    卡维蹙眉，他跟雇佣的工人说好了明天再来的，难道……

    二人异口同声：“大风纪官赛诺！”

    卡维先一步冲到地下室的入口将木门往下扣，又落上重锁。

    特蕾娅则将重要的图纸零件机关全部打包收集起来，在角落里打开了一扇连卡维都不知道其存在的隐蔽深坑，把东西往里一塞再锁上，瞬间就恢复成了杂草丛生的平地。

    “东西是收好了，但我们怎么跑啊……”特蕾娅哭丧着脸，仿佛已经看见自己被抓起来的悲惨模样。

    手腕却卡维抓住，青年带着她往某一处跑，神色凛然：“这里有一扇后门，跟我走，先离开这里。”

    特蕾娅头一回感觉到了来自他人给予的安全感，虽然对方是名与她相同性别的Sub，但做闺友也是项不错的选择。

    地下室的木门在三次撞击后，彻底被损毁成了一堆杂屑。

    冰冷的大风纪官与同样冷淡的大书记官一前一后踏进地下室。

    赛诺看着这一面杂乱的地方，甚至能想到对方逃离时有多么慌张，蹲下身捻起脚步踩出来的沙印，他漠然地听艾尔海森道。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大风纪官直起身，不悦地看艾尔海森。

    “我说过没必要在喀万驿和阿如村浪费时间，来晚难道不是大书记官的问题？”

    艾尔海森耸肩：“知己知彼，难道大风纪官不想知道他在这两处逗留许久，是否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么？”

    “不感兴趣。”赛诺冷声，“我只需要将他带回教令院进行审判。”

    “太听令教令院的指挥并不是什么好事，赛诺。”

    “那么你呢？以什么身份评价我？草神大人的情报员？”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赛诺没心思与他争论，这里留存的东西他也不感兴趣，只是一起当做是卡维留下的。

    循着脚步找到另一扇门时，赛诺发现艾尔海森还停留在原地。

    他不悦地提声道：“你还在那里做什么？该走了。”

    艾尔海森将浅绿色的药剂在赛诺看不见的地方收入囊中，这才抬脚跟上。

    没想到特蕾娅真的完成了，为什么不带走？

    艾尔海森想，这个问题只能在重新见面时才能询问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