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她把油门踩到底，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秦淮，顶层已经炸开锅，见她到来，马仔们退到两旁，看热闹的小姐也纷纷跑走，唯独天收不把她放眼里，还揪着吉祥的衣领，高举的拳头马上就要落下

    “砰”一枚子弹穿透他们身后的壁灯，玻璃灯罩碎得稀里哗啦，江娴气红了眼，大喘气怒吼“放开他，不然我让你没命回台湾”

    天收这才收敛，不情不愿丢开吉祥，他身高两米多，又高又壮，像站立的灰熊，吉祥在他面前可以说是无比瘦弱，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源源不断冒鼻血，两个眼眶都发紫

    江娴奔跑上前，靠近后发现何玫缩在墙角，右脸颊挂了个巴掌印，她更加来气，吼得更大声“我只是外出，又不是死了，我的人你说打就打，你他妈分不清大小王啊”

    “你问他们来龙去脉，看看谁有理”天收双手插兜，不见半分惧色

    她转脸看向虚弱的吉祥，后者扶墙壁艰难爬起身“他找我借五十个马仔，要放平日，我也就给了，可今天是周末，客人最多的时候，再加上香港近来动乱，最是需要森严控场的时候，我哪能给他啊，我不给，他就一顿毒打，娴姐你说我做错了吗”

    她听着胸口发闷，越来越窝火，又瞥向天收，看他有没有辩词，而他依然不屑，冷哼两声“今晚出货，你哥吩咐我务必慎重，你既然知道最近乱，那怎么不想想货的安危，现在条子像饿急眼的狼，我多要些人手保驾护航不应该吗”

    “你就不能好好说吗，又不是没商量，动手打人算什么，前几天你跟我两个马仔起冲突，把人打了个半死我没追究你，但他是谁，你怎么不掂量掂量”江娴捏紧拳头，突然发现可疑点，又说道不对啊，我哥这次给了你多少人手我不清楚，但是少说也有几百，你至于找我们要这五十个吗

    “你管不着，那是我的事，呵，你问我他是谁，当然是你们家最勤恳也最没用的老黄牛啊，大家都看在眼里呢，80年他跟着你哥打天下立了头功，结果呢，还不是弃卒一个，连没个狗屁用的云峥都能顶替他，证明他更没用啊”天收啐了口唾沫到脚边，完全不掩饰轻蔑

    都是刀山火海闯过来的真汉子，谁能容忍此等羞辱，吉祥气急败坏爬起来，使最后的力气扑上去厮打他，场面乱成一团，江娴及时让马仔将他们分开，天收，外号宝岛巨人，也被称为杀人机器，吉祥要是再激怒了他，没好果子吃

    她派马仔先送吉祥去医院，临走时低声叮嘱一定会为他做主，叫他放心，安排妥当后，她继续处理这一摊子烂事，反手指向满脸泪水的何玫“她又怎么你了，你连女人都打，陈丰收，你有武德没有”

    “因为她贱，明明不关她的事儿她非要插一脚，还拿什么雷家少奶奶的身份来压我，靠卑鄙手段上位的贱货，还真把自己…”天收这次没骂完，因为江娴踹翻了边桌，装饰品碎满地

    她厉声大喝“滚，你给我滚，从今以后我不许你来秦淮瞎晃悠，除了拿放货以外，夜泊秦淮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他全然不气愤，只感觉好笑，擦肩而过时，他露出饶有趣味的表情“百忙之中还要赶回来断案，你肯定生气，不过这才哪到哪，等过些日子，有你哭的”

    她猛然回头“你什么意思”

    “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那个义兄，马上不就要大祸临头了吗，鸠占鹊巢这么多年，也该还回去了吧，人家的东西终究是人家的，他走狗屎运享受几年很该知足了”

    他稍微停顿，一个字一个字补充“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刹那，江娴冷汗遍身，好一顿字字珠玑，说的全是她发怵的，恍惚着，她觉得自己听过类似的话，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那段记忆都模糊了

    是方婷，她突然想起来了，许多年前，红灯区破烂的屋子里，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方婷，就指着她鼻子说过这些

    不用想都知道，当时的她绝对不信，并且嗤之以鼻，因为那时候事事顺遂，谁会预料灾难，年少气盛的她，肯定不会把这种低级诅咒放心上

    现在不同，经历过千灾百难，体会到世事无常，她失去了初生牛犊的傲慢，这席话，真真的戳进她心里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不是没有道理啊

    她呆滞不动，被挫了锐气，天收很满意，异常高大的身影逐渐消失“不止他，你也一样，你不会真以为你有统领秦淮的本事吧，我大可告诉你，要不是有你哥帮你撑着，你什么都不是”

    她杵在原处浑身发冷，很久没这样，被人从头到脚泼冷水，够伤人，但不足以打败她，乾坤未定，妄自菲薄太早了

    她折返回去安慰何玫，却反被安慰“我没事，咱都自己人，我不会怪你，但吉祥那边你可要下一番功夫，受这么大委屈，他心里肯定难受，怕他起异心呀”

    江娴沉重点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罕见地沉默寡言，何玫看在眼里，叹气抚摸她手背“那个怪物真是口出狂言，怎敢那样说你，依我看，你一定要告诉景先生，就算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不能这样骑在你头上啊，我相信景先…”

    “我不想告状，不是懦弱，也不是因为惜才，是我现在做的这些事，万万不能在我哥面前露出马脚，尤其眼下，绝不能打草惊蛇，无论怎样都要撑过去”江娴垂了头

    她所指什么，何玫岂能不懂，只叹麻烦堆到一块儿，让人左右为难“你是要当心些，先不提你和乌鸦藕断丝连，这是板上钉钉的罪，就说你帮李社长张罗比赛，我觉得景先生不会太乐意，眼看就要回归了，你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兴风作浪，还是为别人，这…其实我也觉得不值”

    江娴摇头“感情不能用盈亏衡量，我必须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