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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药

    塞格没有说话,停顿的时间甚至让他都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哑巴,但在对方离开后,还是有些神色的,毕竟自己也不算没有良心。

    给她洗这洗那都没吭声,单说这碗,他就是破天荒的再碰了一次,他都多久没洗过碗了,很久,久到他接触这瓷面时,一时有些恍然,可以说是离谱的。

    无论是回洛马的本营,还是酒吧,党内的基地,哪里缺少女佣妇人做饭?勾勾手指头就无需担心吃食,他的口味甚至十分挑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那个只会做西班牙烩饭,奶酪面包,鱼rou的黎巴嫩老女佣十分不爽。

    他眉头紧皱,看的人走也不是动也不敢心里十分忐忑,有一回甚至直接扔掉了盘子,倒不是摔在地上,只是吃食撒在桌上,将盘子甩开了。

    这种习惯从他成年来接手家中事务开始维持,他的味蕾其实很少得到满足,但正如他自己习性而言,他不是一个娇纵自己的人,每天就算不是忙的神魂颠倒,也不会浪费时间在挑剔这些有的没得上。因此若不是那个黎巴嫩老女佣患了抽风,他也不会想着早点把她辞了。

    从昨晚洗盘子起,她就因为他粗糙的手法不禁轻笑起来:“看来你平时不做这些吧。”

    另一面说,虽然油渍都被洗掉,但对于桑娅这样洁癖的人来说,还是难以忍受的,好在对方当即又次了一遍,再把锅瓢盆也一冲。好家伙,原来他竟有专心做一件不用动脑却两眼沉溺其中的活。

    想到从前用早餐时,老女佣一边在厨房哼歌一边摆放盘子呼噜噜的杂碎声,他就出了神,真想把她辞了,这么简单的活每次都要干一个早上,他又想拔腿就走,对方反倒啰哩啰嗦的“您该吃早饭的。”

    你倒是把东西摆出来啊,磨蹭了那么久,有时候甚至他起的更早。

    他都怀疑是不是现在对她太好,当初对他恭恭敬敬谨小慎微的恐惧消散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洗的还算干净,只是她却责怪自己浪费水,明明他特意控制了水量又保证碗筷的洁净。

    …

    桑娅实在无语,洗几个破碗还能洗那么久,当她的水是天上下的雨吗,这平日绝对是一个无用的少公子罢了。

    塞格从厨房出来时,看见卧室晃动的裙影,从他走到客厅就不再对面,似乎是有些讨厌他?

    啪嗒—

    正当他靠在沙发上仰头眯眼时,清脆的声音磕在耳边。他睁开眼看到少女猫一般倦懒的眼睛斜瞥。

    她将一串钥匙丢在桌上。

    “你会开车的吧。”她拿着湿毛巾擦了擦手,放在了架子上,从鞋架上挑了一双柔软的布鞋弯膝套上。

    “你来开。”

    塞格在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他穿好衣服,三指卷起袖子,正要迈步时白裙又折到了跟前,与他一对比,真是娇小无疑。

    “诺。”

    桑娅看着面前高大的家伙,来到沙漠前见过的人不少,第一次让她在身形上有压迫感的还是头一个。那凌冽的五官既深沉又不失隐藏的柔和。

    草烟压在钥匙上,他看到时不由得身体里燃起一股多巴胺的快乐,有多久没碰过这东西了,哪怕在游轮上被暗害的前一刻,他还在吸食着这人间行走的尼古丁。

    手指摩挲时也有了灵活的触感,轻啄了一口,痒痒的刺感和顺气从喉间游出,好像带走了他所有的病痛。

    没有平时用的那些烟好。

    当然是比不了,但也不挑,盯着那串挂蓝色月兔的钥匙,忽而闭上眼去仔细感受着此刻的宁静,整个世界又仿佛回到了洛马喧闹灯红的街头。

    …

    桑娅拨弄着座位边的皮垫,手指轻敲着,发丝在阳光下闪烁的金灿,像一朵向日葵。

    车门打开时她已经有些收不住不耐烦的语气了,闻着一身的尼古丁气息,真是一个烟鬼。

    分明的手捏着像捏一颗枣子般尺寸的钥匙插进去,引擎发动的声音就知道对了,他见过她插的位置。

    车轮慢慢行驶起来,桑娅往后靠去,在转动方向盘的间隙,靠窗的另一只手还捏着烟头。

    她蹙眉,幽紫的月瞳透着不悦,“别在车上抽。”

    话落,那根烟便缓缓掐灭在手中,她忽视对方粗俗的动作,直接转过头去。

    不知为何,她带着蜻蜓点水的略哑音色悠扬而轻佻的沉在脑海里,比尼古丁更让人莫名心畅。

    …

    绿色汽车一路畅行在沙漠公路中,离天空咫尺的距离叫人着实挪不开眼,这些平日里很难见到。

    每日醉心在都市利益场的他,压根也呼吸不到像这里一样特殊的空气,配着一杯摩卡咖啡,吸管嗦嗦的声音碎在耳边。

    塞格轻轻瞥了眼侧镜,镜里的女人一手撑着头靠的慵懒姿势,脱下鞋子赤脚放在座位上,整个腿展露在车内,纤长凹致,肌肤周围的红色布料开叉,明明刚才看不是这样的,她什么时候给自己剪的。

    瞥过眼的同时自然也能感受到身边的风景,单手握着方向盘的他不由得分了神,好像眼前并非一片荒芜的枯树干和沙地,而是那寸缕的金腰下弓起的大腿。

    一时有些呆滞,平时从未这么仔细的去瞧一个女的身姿,似乎是从未见过如此妙曼的…?呃。

    他什么时候从空白的情色场脑子里竟能跳脱出这个词来。

    桑娅摘下墨镜抽开身下的盒子往嘴里丢进一颗糖,咕噜咕噜的嚼起来。

    她一会有些无聊,一会又安静的看着男人旋动方向的手掌,分明清晰,倒是有些好看的,叫她一时看了很久,上面浅浅的大小疤痕结了痂,泛着微青的血淤,又十分活络的脉动着经络。

    她的眼睛就持续停留在那一阵一阵的旋动中,直到沙子吹进来才移开视线。

    她为什么不说话了呢,塞格突然有些希望再听到那嗓音回荡在耳边的感觉。

    她并没说出来是去哪儿,不过他猜是去接水,于是慢悠悠的以回忆的路线开着。

    桑娅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路线,因为现在本来并非是去接水,不过看他的动作,正好,就先去接一箱却也不急,看着他愈发缓慢的犹豫速度,在公路分叉口时说了句“右转。”

    听到声音的塞格好像受到什么鬼使神差的指令,迅速的就照做,同时在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内心有一种激昂的波澜。

    他想再听到,发现只要每次不知道方向的地方缓慢些,她就会给出回应,于是他不急不慢的这么做着。

    “左转直走”

    “前面是沙地”

    “冲过去”

    …

    “到了。”

    她正要来开车门,身边的人更快一步走下去,大步跨到后备箱取下水桶。

    她顿住,微微的笑起来,既然有人去做苦力活了,那自己就休息一下吧,没多久等他出去了,可就没这个好事了。

    塞格头也没回就知道她在车上,往后视镜一瞄,又看见那明晃晃的白皙身姿。

    于是不费力的拎过水桶,打开水龙头时,连水出来的透明感都让他莫名的出了神,他这是怎么回事。

    哗啦啦—

    水流在一小阵短短的湍急后就戛然而止,然后一滴一滴,一小束一小束的进入桶内,掀起小水涡。

    生了锈的金属外壳在烈日日复一日的照耀下也变得老化不堪,这个速度随着他捏桶的动作渐渐变得不耐烦,此刻要是有支烟,他是无所谓的等待的。

    手掌蹦开着五指紧托着桶底,他拧着眉,未注意到左手腕上白色绷带撕扯的声音。

    金色的光晕在眼前发闪,模糊了视线,他伸手,一只苍蝇落在了指尖,痒的发愣。

    砰的,往侧一拽,水滴从沙子里流淌瞬得化为干泥。

    滴—

    温热的感觉压在自己肌肤上时,若不是神经末梢传来的感知,他甚至都不会抬头看到眼前站着的身影

    “别动。”

    桑娅搭在他的手上,微屈下身,饱满柔嫩的苹果肌上染着一层粉晕。

    嘎滋—

    崩裂的声音清脆无比,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渗着脓血,紧巴巴的皮层泛着微紫。

    嘶溜的一声,她扯开了自己的衣物,由于裙摆的面料稀薄且接触了灰尘。她不敢让伤口发炎厉害,于是低头看了眼胸前,一手捂住胸口,一片白色的布料就卸了下来,深懂缝纫原理的她知道衣线在那里,所以哪怕那片扯了下来,胸口也只是变成了略低的弧度,恰好撕出了一层断线的V领。

    将他的手腕轻巧的裹起来,动作熟练又注意力度,不时低着头出声

    “疼吗?”

    塞格没有缓过来,待对方看向自己时已经包扎好了,他根本感受不到痛觉,更像是一种麻木的钝感,只是痒痒的。

    或许是洗碗时发力的手腕cao行过度,或许是伤口本就要化脓,他对于流血的画面没有任何敏感,甚至都没有鲜活的颜色冲击。

    桑娅用桶里的水洗了洗手,再看这水龙头,扭了扭,发出噶次噶次的声音,仿佛地下已是干涸的裂缝。

    “应该是钝了,算了,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家里还有很多,撑两天再来接水吧。”

    她径直走回了车上,甩干水渍,没处的抹在了衣物上。

    对方上车时,看到驾驶座的身体,戴着墨镜从侧面看去表情清冷。

    “从那边。”

    他被指派到副驾驶,其实这点痛感他根本感受不到,更不会妨碍到开车,似乎也是桑娅在无形中嫌他太慢,所以接下来的路开的异常之快。

    音乐再次响起,仿佛这才是她喜欢的主场。

    在开到一段持续沙地的地方,公路两侧都是植物地带,高大的仙人掌像绿色巨人,直到尽头只有枯树干的区域,她才停下来,倒车时为了不受干扰把心爱的音乐关了。

    “就是这了。”

    她手一挥,指示两人下车。

    鞋子踩进平地,遇到一些疙瘩的地方,低头直勾勾一看,是一些动物骨骸的碎片,并不是什么吓人的,看大小,顶多就是可怜的小家伙。

    他想起了她家里那只兔子,连猛兽都不存在这种南非大沙漠里,那小东西倒是被养的膘肥。

    “你的伤已经断了药,家里医药箱已经没有止痛和消炎的物资了,所以我先带你来这里采药,好在这两天那些法国人口气松了,不仅会在下一次驿站输送的时候进货一些与我换置,还答应想办法送你出去。”

    塞格盯着一片干低的四周若有所思,她竟然替他想着这些,出去么,这倒是暂时没有考虑的,毕竟他为了交易那批军火。

    那群老不死的表面上为了安全,实际上是不顾他的死活才派他出来,横渡大半个西洋海时他就知道这是一个漫长之旅。若是让人道救援处的知道,巴西人的眼线就会察觉到,并在他回去之前下手截断,那他不仅反而处境危险还做不成生意,所以出去,从各方面看暂时行不通,不过以家族的国外势力来看,在他出去后挡住这些并安全回去也是轻而易举的。

    处于矛盾思虑之间,他暂时甚至不想去想回去不回去的,心中烦躁,更想逃避那些满是硝烟和心计的抉择。

    “喂,你发什么呆啊。”

    桑娅指挥他:“还不赶紧采药,这是你的身体不是我的。”

    塞格蹭了下鞋尖,跟上小姑娘的脚步。这个破地方还能采到草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你去把车里的小皮箱拿来。”

    小姑娘一发号施令,他就动辄如身的走了过去,拿着箱子过来,打开后里面是一本略糙的黄皮书。

    “羊肚菌…”

    她翻到中页,跑进草堆里,四面都是高大的仙人掌,她们像两个小人国的家伙,四处撺掇。

    羊肚菌是生长在大部分沙漠里的一种中药,可以消炎抗菌,活血化瘀,她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那玩意长得像蘑菇,一旦出现很容易就能辨别。

    满地的叶子里除了动物的残骸,基本找不到像蘑菇的这类东西,走了许久,她还是高估了纳米比的生物资源。

    不过她踩到一小撮长相奇怪的杂草,在这片干枯的树木堆里显得突出。

    用手轻轻拨弄起来,下面的茎是淡粉的,有点像青蒿,叶片略呈黄色。

    够奇怪,先装起来吧。

    “去把锄头拿来。”

    …

    塞格又大迈步的走向停车的地方,他不知道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长啥样,单是看到图片上奇形怪状的样子,蘑菇就心中生起嫌若。

    看到她铲下根根缠丝的茎叶,那些东西随着小窟窿的空虚生出几只黝黑的爬虫,心中犯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