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山欲宴

    第一章

    天蒙蒙亮，轻如薄纱的云彩漏下第一缕晨曦，吻上无为山草丛里湿漉漉的露水，散逸出雨后泥土与青草的鲜香。清爽宜人的山风本应吹开的是风流名士敞开的胸襟，轻抚美人的发髻，此时它们却与猎猎的旗帜起舞，卷入了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咚咚的战鼓击碎了大赵君臣的美梦，太平盛世的画卷被南唐铁骑无情撕碎。长安城破，多少雕梁画栋的宫阙被付之一炬，万里大好江山战火纷飞。不仅这些口不能言的死物被践踏，就是昔日的皇子皇孙、王公重臣都无一例外，被装上了南下的陷车。

    无为山风物灵秀，坐落在长安不远处的无为州，北望京都南眺扬河。上面修筑了王公们大大小小百十座精美的别业，曾是赵国世家流觞曲水玩乐的好去处，唯有美酒与美人与它最相衬，现如今却成了地坤被蹂躏的人间地府。

    南唐攻陷长安后，将赵国皇宫里的金银财宝掠夺一空，又将长安城里的赵国国主与龙子龙孙王公重臣用绳索绑了，当做战利品押回洛阳。

    在走到无为山时，南唐东路军和西楚大军分别将赵国的援军击溃，从此北赵再无力量反击，南唐中路军也无后顾之忧。坐镇中军的元帅杨次韩决定在无为山举行庆功宴，用来振奋军中士气。

    头一日杀牛宰羊，军中无论大小将士，都可得酒rou封赏。随军出征的南唐皇室子弟更好玩乐，又命俘获的赵国歌姬起舞奏乐，整整闹了一天。第二日，杨次韩整顿大军，先南下班师回朝，只留下一万余人的御林军在无为山。

    杨次韩将赵国的皇室地坤留给御林军，他们规模庞大，赶路又慢，为了加快大军的班师速度，只好拨出御林军看押着他们赶路。赵国国主宋高的妃嫔子孙共二百二十七人，加上他的兄弟姊妹等皇室近亲和其余王公重臣也有近两千人，俱被杨次韩先行带回洛阳请功，可以说除赵国先主宋康一脉的皇室地坤，旁支左系都被留在无为山，等待他们的是十分残酷的命运。

    此番出征北赵，随军有四位皇子皇女，其他天潢贵胄封王的有八位，公侯子弟更达数十位之多。除主帅宣王杨次韩外，其余诸王皆对南唐地坤虎视眈眈，不约而同要求随行程缓慢的御林军后行。

    等大军一走，二皇子朱王杨昭文便从剩下的地坤里挑出姿容上佳的一百名，邀请王公子弟开太平享乐宴。

    周王杨昭武是南唐国主第六子，在皇子皇女中最足智多谋，中军能在半月里攻破长安多得他出谋划策，他嫌开宴玩乐太过寻常，便要将士擂起战鼓，放一百名地坤出逃，只要翻过无为山钻进山后的林子，便可还他自由身。

    但若是鼓声三百下后，地坤被骑马追来的皇室子弟捉住，便可要受一番屈辱。无论你是郡主娘娘还是郡王爷，从前的身份有多尊贵，都会被捉住你的天乾按在原地撕破衣裳，发泄兽欲。

    南唐人颇好游猎，捉住一名地坤便好比射中猎物，还能以天地为被野合，更别说蹂躏亡国的地坤最多的另有嘉奖，哪会有人反对。杨昭武此言一出，在座的无不摩拳擦掌，纷纷叫好。

    “若是真被地坤逃了岂不可惜？”

    杨昭武一笑：“本王早就打探到，无为山后只有一条小路可以下山，到时我们在山头布置五百人，便可来个瓮中捉鳖，让他们想逃都逃不得。”

    “果然是周王殿下，不愧是军中诸葛！”

    杨昭武听得奉承，脸上的得意已然压不住：“你们可别没轻没重。这可都是登名造册的人，若是将他们玩死了，上头到时追究起来本王的面上可不好看。”

    杨昭文见周王拿着北赵的地坤做人情，便也有心要拉拢人：“六皇弟这话却是说差了。”

    杨昭武道：“二皇兄，登名册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怎么能说本王差了？”

    “北赵的地坤，从小养在深闺里，恐怕一辈子也没出过门。咱们路上行军，是雨里也走，雪里也走，路上哪有不患病的？就是死掉几个，对不上名册，那也是情理之中。大家尽可痛快玩乐，若是元帅因此事盘问起来，本王担着便可。”

    杨昭武听他说了半日，原来是为他自个笼络人心，脸便沉了下来。

    这时席中有一少女站起，主动道：“殿下，若是无人请缨，我愿领五百人守住山头。”

    杨昭武定睛一看，笑道：“不妥，御林军自有统领。此次游猎你若不去，传到楚帝耳朵里，还以为我们苛待你呢。”

    正始十八年，楚唐为结盟攻赵，两国互换质子。尉迟暄是楚帝嫡次女的第三女，被送到南唐已是第四年，唐帝封她为密国公，在洛阳敕造国公府，后见尉迟清俊聪颖，常招她入宫赴宴，由此尉迟暄与南唐皇室交往亲密。此次出征，她也随军一路攻进长安，只因被城墙的守军射中小腿，不能日夜赶路，所以才不得不跟着诸王一同留下来。

    尉迟暄心中对杨昭武颇为鄙夷，面上却还带着笑意：“殿下此言差矣，且不说我的腿伤未愈，就是皇祖父知晓此事，他也一定会嫌我没出息罢，竟白白错过这么一场游乐的好事。”

    她这一席话逗得在场诸王大笑，杨昭武抹去眼角的泪水，果真让她带了五百人往后山去。

    日朗风清，这一天是个游猎的好日子。

    原属于北赵宣城大长公主的高台坐满了南唐贵族，这座高台建筑于半山腰，虽与其他王公的楼台比位置不算显眼，但对于此次的太平享乐宴，却是极合适的。

    百位可以说是北赵最尊贵的地坤被士兵们推搡到山下，他们身上还穿着从前的凤袍，只是经过一路的战火与奔波，早就破烂不堪。地坤们畏畏缩缩的挤在一处，路上常有士兵玷污地坤的恶行，所以这次他们不知道南唐将士又想出什么花招来捉弄他们，直到有人向他们讲清了规则，手脚的麻绳也被解开，仍没人敢相信自由会在翻过这个山头的后面。

    是以战鼓一敲，除了一名女子从人群中勇敢奔出，朝着山顶尽力奔跑，其余众人竟一个也不敢跑出去。

    杨昭文怕没有乐子，让士兵们像赶猪猡似的轰走呆在原地的地坤。先跑出去的少女的身影都快看不见了，又有刀剑在后面逼着，地坤们这才如梦初醒，忙磕磕绊绊的拼命奔跑。

    可是有人的华袍太长，也有的人养尊处优惯了，从未快步跑过，大部分人都跑的跌跌撞撞，没几步就要摔一个跟头。

    坐在高台上的天乾们瞧着有趣，还命士兵骑马去吓人，顿时又有几名地坤腿软到站不起身，把他们乐得捧腹大笑。

    地坤们一边哭一边跑，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哭得喘不上气还要扶住膝盖停下歇一歇，哪知道三百下战鼓很快敲完，崎岖的山坡根本不是为难他们的重头戏。骑上马的南唐皇室权贵，有的甚至悄悄松了自己腰间的玉带，这才是他们接下来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