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夏追博士毕业那一天，收到了一个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宋一清也来京城了，不知怎么回事搞到了她的手机号，想和她一起吃饭。

    这一年夏追27岁，是高中毕业后同她再无联系的第九年，是和秦铄、温子言在一起的第4年。

    如果说过去的所有人里夏追最不想见到谁，不是高中霸凌她的男男女女，不是不回头地选择离开的黎杰森，而是宋一清。

    直至今日，她仍然是夏追成长过程中唯一的朋友，或者说，曾经是。

    但她还是去见宋一清了。她想，相识一场，恩怨早该两清了，她要把这个槛彻底过过去。

    对此，秦铄如临大敌，他始终没忘宋一清曾对夏追做过的混账事，生怕她被花言巧语欺骗，再一次被伤害。

    温子言觉得他有病：“你当谁都像你这么蠢？”

    三个人相处的第四年，连夏追都被死缠烂打做出了改变，主动和他们搬去一起住，这两个男的还是难以和平相处。

    夏追无所谓他们如何看不惯对方，只是规定了绝不能在生意上作对——虽然用不完，但那可都是她的钱。

    哦，差点忘了——好消息是温氏集团更名ESS集团。鸟枪换炮，温子言彻底把温氏给吞掉了，连个名字都没留。他爹温峻被送去了N国小岛上的一家疗养院，死了后骨灰洒在温子言母亲的衣冠冢边。

    距离他夸下“十年内吃掉温氏”的海口过去了九年左右，他还真实现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标。一时之间，ESS集团温子言名声大燥，头衔从“优秀的温氏未来”变成了“心狠手辣的商业奇才”，同辈中无人可比，连传闻里秦氏那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接班人都要差一筹，媒体恨不得把他夸到天上去。

    之后他靠那张极具欺骗性的好脸又在社交媒体上火了一把，温子言收到消息后没压热搜，而是把ESS近年的成就和年报佳绩也推上去，并顺势公布了ESS取得新型环保航空材料专利的消息，令ESS的股价又涨了一波。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

    对夏追来说，温氏更名ESS的事主要证明一点——她的资产又翻倍了。

    她什么都没做，稀里糊涂地成了隐姓埋名的亿万富翁，感想就是很爽。

    推开大门，里面竟空无一人。细一瞧，空荡荡的餐厅里，钢琴曲沉缓流淌，只有一张桌子前有人影坐着。

    望见她进门，女人没有起身，只是温和一笑：“来啦。”

    夏追抿唇，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她将菜单递了过来：“暂时先点了这些，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加的吗？”

    夏追没接：“我不是来和你吃饭的——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宋一清动作一顿，将菜单轻轻放在桌上，仔仔细细望了夏追一会儿，感慨道：“小追，你一点都没有变。”

    “还是这么固执、直白、坚强和不近人情，和高中时一样。”她似乎是感慨，似乎又在夸奖，“你就像没有长大一样，和当初我认识你时一模一样。”

    相比起她，夏追确实没怎么变。

    宋一清变了太多。

    这种“变”当然不是指她的脸——事实上，除了脸颊上的rou少了些、气质更成熟以外，她和从前一样美丽。但是看整个人，她已经瞧不出高中生温婉大方的富家小姐模样了。

    她的头发盘上去了，戴着珍珠耳环，穿着米色丝质衬衫，抬手时袖口滑下，露出简练低调的女士腕表，身上散发的香味熟悉又陌生，眼神与说话的语气像是一位久经职场的女强人，无端透出一种不真实的压迫感。

    夏追看着她，忽然有点恍惚了：“你得偿所愿了吗？”

    宋一清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怔，随即浅笑：“算是吧。”

    “当初秦铄……失去了和秦氏联姻的资格，我爷爷很生气，将我禁足了几个月，之后又送我去A国，想让我挽回他。当然了，四年时间，我没与他见过面。”

    “后来回国，宋一诚已经进宋氏了。我本来想徐徐图之的，但他们太急了，找了另一个男人要把我嫁出去换钱。我没有办法了，于是宋一诚‘意外’车祸，双腿截肢。爷爷担心他，急得中风了。爸爸不擅长管理公司，和mama忙着照顾爷爷和弟弟，只有我能站出来顶事了。”

    “正巧，我接管的那个工厂所研发的脸颊蓝铜肽原料投入市场了，反响不错，给宋氏回流了一笔资金——秦烁有没有向你提过我们宋氏原先就是做日化起家的，后来老古董们终于同意我参与宋氏的管理了。到现在，整整五年，勉强能算得到认可了。”

    “哦对了，你还记得方姝吗——低我们一级的一个女生，她后来学了化学，如今在我的实验室做事。”

    说起这些事，她身上那股压迫感淡了许多，眼底也盛了些许笑意。夏追默了默，真心实意地道：“恭喜你。”

    “谢谢。”宋一清望着她，“如果当初你不劝秦铄注资，我没有启动资金做出成绩。”

    夏追顿了顿：“我没有劝他。”

    宋一清笑了笑，不置可否。

    劝没劝她心中有数。

    “其实。”女人忽然犹豫了一秒，将耳边碎发归到耳后，这才道，“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你还记得高二那次野营吗？”她呡了口温水，“我当时告诉你，我希望老了可以和你一起住在一个村里，自己种菜和生活……我当时是真的这么想的，现在也是。”

    夏追听得皱眉，出声打断：“别骗自己了，你想要的是什么你自己知道。”

    她明明就想要权力和财富，为此不择手段，何必在此追忆往昔、假作淡泊？

    似乎是猜到了她会怎样说，宋一清并不生气，只是轻叹：“很不可思议吧。”

    “当初……小追，我真的把你当朋友，唯一的朋友。   ”她的指尖无意识蜷起，“我知道你只是希望得到我的庇护，但你对自己的欲望很诚实。你对我好，超出你所求，却不索要回报，你会真心替我想、理解我的不完美……我很想和你一直一直做朋友。”

    “所以我没办法原谅你。”她苦笑一声，“你生气也好、讨厌我也好，可你当初走时没有告诉我一声。你宁愿去求秦铄也不愿意找我，你离开得那么轻松，一秒也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夏追一点也不感动。

    她觉得有点不舒服，像被人隔着被子打了一拳一样闷得慌：“没关系，我也不会原谅你。”

    宋一清抬头：“因为我让他们孤立你？”

    岂止如此。夏追没有说话。

    她眸光一黯，并没有辩驳，而是说：“我明白了，我做得太过分了。”

    可是她错了吗？宋一清到现在也不能理解夏追的绝情。

    弱rou强食，奖惩有别。弱者依附强者，强者掌控弱者；做对收到奖赏，做错接受惩罚。她周围的人都是这样干的，现在也是这样。当初她报复夏追，起因也是因为她疏远自己另投他处，因果有报，她何必纠结于此？

    夏追没有向她解释，她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宋一清是不会变好的。她没有善良的本性，就像是温子言，在黑暗中踩着别人往上爬，永远不会对被自己踩裂的杂草施以怜悯。

    她说这么一大堆，或许是为了挽回，或许只是彻底决裂的铺垫，终归不会是自省。

    夏追却觉得松了口气。

    谢谢她一直没有变，不至于让她有心软的空间。

    心里似乎有个地方“砰”一声爆开了，气体四溢，原处轻松又充实。

    这些年的耿耿于怀，终于可以在重逢后彻底放下了，何尝不是第二个好消息？

    一瞬间，许多气泡重合又分散，消散在空气里。她看见父母墓碑上陌生的黑白照片，看见夏小艳夫妇丑陋肥胖的脸，看见课桌里被涂黑的书本和辱骂标语，看见泳池里蓝色的、令人窒息的水，看见温子言公寓中密布的监控……最终她什么也看不见了，气泡消失得悄无声息，夏追弯起眼笑了，露出一颗虎牙。

    “我先走了，再见……算了，还是别见了。”夏追突然站起身来。

    “说好了吃个饭再走……”宋一清错愕。

    “不了。”女孩子抓起包，大步往外走。

    她不再看宋一清脸上可能会出现的表情，就如同不再看旧时的一切。

    如今的她实现了理想，找到了自我，或许她其实已经有余力去爱别人了，只是仍然最爱自己。

    餐厅外，戴着金丝眼镜的清俊男子坐在驾驶位等她。见她这么快便出来，有些惊讶。

    温子言今天心虚得很，生怕宋一清让夏追想起过去的那些破事而重新厌恶他。

    但夏追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只是侧头问他：“干嘛不开车？”

    “哦哦……”

    “反应快点，不然下个月工资扣一半。   ”她说。

    ——

    正文就到这里啦，后面还有两三个番外，争取这几天写完发出来。

    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不胜感激。

    最后一章写什么，其实我也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一切归到了宋一清身上。

    从开始就是由她而起，最后也由她结束吧。

    宋一清是夏追的过去，她从来不提，但其实从来不忘，时时刻刻地戒备着世界，以防受到新的伤害。

    但十年过去了，她已经有了很好的未来与生活，曾经麻烦的男人也皆成为附庸。

    小追，你该向前看了，该收获更鲜活轻松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