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大师神机妙算入东厂，宋晋无可奈何拭主泪

    她转头一看，真是……先生。

    那僧人一看宋晋穿着华贵，笑吟吟的嘴角貌似带着一丝寒气，便知他不好糊弄。赶忙找补道：“贫僧也是趁今儿个七夕，与两位施主投缘，多聊了几句。这两盏河灯就赠于施主了，也赠这天赐的缘分。”

    自公主买河灯开始，宋晋就发现她了，想了想还是不上前扰，等她买完。谁知是越听越听不下去，六根不清的和尚，还把主意打在孩子身上。

    宋晋并不吃他这一套，反问道：“你还知道这是天赐？皇城周边，天子脚下，你就是这样坑蒙拐遍？”

    僧人现在连施主也不称了，一脸欲哭无泪，“爷爷，冤枉啊，您看我都没收二位姑娘银子，还相了个面，我都没说我亏啊！”

    宋晋嘴角轻勾，柔和的语气说出无情的话：“想是上次东厂清理皇城附近妖言惑众的妖僧，遗漏了大师，这就给您补上。来人，把大师请去东厂，里头的人犯才需大师指点迷津，好好让大师一展拳脚，莫辜负了才学才是。”

    宋晋话毕，暗处里神出鬼没走出两个番子，将他胳膊一扭就拽走了。此时和尚再没有在公主面前的神秘莫测，只发出了杀猪般的鬼哭狼嚎：“我不去！我就赚点小钱怎么就进东厂了？冤枉啊！”

    如果这位大师真的会相面，他就懂为什么他会被抓了，谁叫他这次“赚”地是大明公主的银子呢。

    和尚的嚎哭声渐渐远去，公主却一点也不想他走，因为她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宋晋。她偷偷瞄他一眼，见他还是一如往常地，温和地注视着自己。她一面偷偷放下心，一面又觉得格外难为情。她突然注意起自己穿着不合身的青贴里，不伦不类的，算是什么。

    “姑娘？”

    宋晋瞧她面色有异，不知是不是刚刚那和尚说的话让她难过了，也就出声叫她转移注意力，好让她别再想了。

    不叫还好，这声“姑娘”，把公主羞得，她感觉先生在笑她顽劣，出宫了还搞出这般由头。

    “我……我…”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宋晋。

    她听见他重重叹了一声，宋晋瞧眼前没有受伤的公主，微微一笑，“奴婢总算找着您了，姑娘？”

    公主的两只手捏在一起，虽然宋晋什么也没说，她却乖乖低头认了错，“我错了，先生，我不该私自出宫的。”

    宋晋并无直接回她，而是告诉她：“万岁与娘娘可都心系殿下呢，现在找到殿下了，他们也就放心了。”

    “我一时淘气，就让皇爹爹和阿娘为我担心，我……我不是好孩子，更不是先生的好学生。”说着说着，泪珠子也一起滚了下来。

    宋晋见她哭了，只得蹲下身来，拿出手帕轻轻地给她拭泪，“万岁和娘娘只是担心殿下在宫外会遇见歹人，若是殿下伤了哪里，他们岂不是心痛非常？等殿下回宫了，还是好孩子，万岁和娘娘不会责怪殿下的。”

    公主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那先生您呢？在您心里，您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她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往常的经验告诉她不会，先生会包容她的一切。可这次惹的祸，实在太大了，她不能再用过往经验做判断，只能牢牢地盯着宋晋。

    “奴婢嘛…”给她擦干了泪，没想到才擦干，公主的泪珠子又从眼眶里涌出来。

    “怎么？先生您果真……”公主此刻心里闪现一年来先生在坤宁宫教她的点点滴滴。若是先生觉得她不是好学生，要走怎么办？

    宋晋柔声道：“殿下，您这双眼睛，若是哭肿了，明天叫奴婢怎么去坤宁宫授课？”

    在云端飘荡不定的心落回在地面上，她咧嘴笑着：“我不哭，明天我还要请先生吃茶呢！”

    宋晋轻笑点了下头，见她不哭了，宋晋也就站起身，将手递给她。说道：“走吧，殿下，您刚刚不是要和小玉姑娘一起放河灯吗？我们去放了河灯，再回去。”

    被点到名字的小玉从旁边站了出来，头垂得低低的，一副愧疚模样。忍不住抬头瞧了眼宋晋，他还是和往日一样，嘴边永远含着一抹柔和笑意。小玉不好意思摸了摸头，也笑了出来。

    宋晋左右手一边各牵一个，公主和小玉都拿着一盏莲花河灯。他们到河边，宋晋给这俩孩子点了河灯，再由她们自己放在水中，这样便是成了。

    公主一直望着那两盏莲花灯随河流飘去远方，直到看不见为止。她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她看向宋晋，“先生，您要不要也放一盏河灯？”

    宋晋对这些向来没什么兴趣，但他不会拂了公主的意思，“难得奴婢与殿下此刻都在宫外，就放一盏吧。”

    公主见他答应，小跑回到摊前，现在已经没有僧人了，只剩了玲琅满目的河灯。她扭头对宋晋喊道：“先生要什么样式的？”

    宋晋身穿朱红金蟒贴里，背后星星点点的灯光越发衬得他面容清俊，他作揖回道：“就请殿下为奴婢选一盏吧。”

    “好……”公主只觉得这一时刻好美，应该画下来才是，可惜她现在的笔法还远远重现不了此情此景。

    她最后挑来挑去选了一盏青莲，双手小心抱着河灯小跑回到宋晋身边。她把怀里的河灯递给他，“先生，给，这是您的河灯，我和小玉都放了，不能漏了您。”

    宋晋双手接过，笑得狡黠，“多谢殿下还记得奴婢。”

    公主拍拍胸脯，“我一直都记得先生！”

    宋晋点了河灯，躬身放进了河里，这盏青色莲花灯，也渐渐融入点点烛光中，漂去远方。

    公主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好些问题没问先生，“先生，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奴婢只是猜想，这个七夕，人人都放河灯，殿下会不会也是其中之一？就顺着护城河逆流去找，果然还是让奴婢给找着了。”

    公主转过视线，不好意思笑笑，“我给先生添麻烦了。”

    宋晋给公主理了理衣裳，他瞧这身小火者才穿的青贴里，还不大合身，松松垮垮的。对公主笑道：“殿下就是穿成了这样，才成功出宫的？”

    公主神情尴尬，低着眉眼，她小声道：“…我回去就换了，就知道先生要笑我。”

    这时候小玉出来主动承认，“宋先生，这是我出的主意，我也没想到竟然成功出来了。”

    宋晋看向小玉，叹了声，“小玉，你出宫了不知道，皇后娘娘发现殿下不在，整个坤宁宫都……”

    小玉也瞬间明白，自己做地是何等错事，她的脸霎时全白了，脱力跪在地上。

    公主看小玉失神落魄，她也急了，赶紧对宋晋说道：“先生，不干小玉的事，是我一心求着玉jiejie，她见不得我哭，才答应带我出宫的。”

    宋晋轻声说道：“您日日和小玉还有您身边几个丫头一块玩耍，是不是觉得她们和您也没什么分别？”

    “是啊，几个jiejie大不了我多少年岁，我都是拿她们当我最好的玩伴，因为宫里除了她们，也就是先生陪我了。”说到这里，她的神情有些落寞。

    宋晋不得不让她明白一件事，“您把她们当做您最好的玩伴，可是在娘娘眼里，她们是奴婢，她们来坤宁宫的作用，就是给您解闷，仅此而已。而殿下您，是绝不会有错的，有错的，只会是奴婢。”

    公主自幼在皇后膝下长大，她很听皇后的话，皇后同样很疼爱这个孩子。她从没做过出格的事，所以她不知道，下人会因她受罚。

    她惶惶道：“我……那小玉会怎样？”

    宋晋摇头，“不知。奴婢走之前，娘娘已在坤宁宫对宫人发了盛怒，叫他们找不到您就别回来。刚刚奴婢已经将您平安的消息递进宫中，娘娘这才放心。”

    小玉突然放声大哭，“完了！回宫我这条小命肯定就没了，我还想着过几天吃松糕的。”

    公主本意只是想出宫去看看外头是怎么过七夕节，却不想连累了整个坤宁宫，还有助她出逃的小玉。小玉流的泪她看着实在心痛，她转头去拉住宋晋衣袖，“先生，您有办法救救小玉吗？这明明都是我任性，这是我的错，不该她来受着啊！”

    宋晋开口安慰道：“殿下莫慌。”他再对小玉说道：“小玉，这还没回宫呢，就自己给自己吓哭了，之前带公主出宫时的冷静沉着呢？”

    小玉听了宋晋的话，破涕而笑，“也是，我太没出息了，叫宋先生看了笑话。”

    宋晋递了帕子，叫小玉擦擦泪，等她擦干后，他才对公主说道：“办法不在奴婢，而在殿下。要救小玉，只有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