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双打

    无相和白老爷走进东北角，在曲折的巷口里穿梭。

    墙面背后无数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闪烁着幽幽的微光，是小鬼们在暗中观察他们的眼睛。一大一小走在路上，两道背影沉默，带着令鬼惊惧的威压，让那些藏在暗处的小鬼们瑟瑟发抖。

    白老爷忽然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说：“他们的气息从泥卢都消失了。”

    “跟丢了？”

    白老爷沉默几秒才憋出一句：“也不算，他们一定是进入规则之地了。只是规则之地变化万端，被允许生活在这里的小鬼外，谁也找不到路。但就算要求这里的小鬼带路，走到规则之地的速度也非常慢。”

    规则之地是地狱的核心，就连知道这件事的存在都少之又少。无相在一千年前因迦桑算计堕入地狱，在地狱徘徊三百年都未曾接触到这件事，还是在进入自在天后才有所了解。

    无相打量般看向身边的小孩儿，声音淡淡：“那不就是跟丢了？”

    白老爷有些恼怒地说：“我知道她在哪儿，只不过暂时找不到路罢了！”

    “唐玉很熟悉地狱，你去找他。”

    “我不。”白老爷想也没想，果断拒绝。

    无相不说话了。

    白老爷说：“你不着急吗？我可是跟你说过…..”

    “我为何要相信你？”无相直接打断了他。

    白老爷面露错愕，下意识说：“可你——”他欲言又止，顿了半晌，才犹犹豫豫道：“我还有一个法子…..”

    无相看向他，一言不发，等他继续说。

    “我的长杖可以感应到规则之地。”白老爷垂下眼，将手中那与他身高比例严重不符的长杖横放在手心，“可我现在年纪还小，没有办法驱动长杖的全部力量，如果你可以帮我，我们就能直接找到她的方向。”

    “怎么帮你？”

    “把你的力量注入长杖就行。”

    无相思考了几秒才答应了下来，可他正想伸手拿过长杖，白老爷却双手握紧了杖身，连忙道：“你碰一碰就行了，不用拿起来。”

    无相忽然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下，“可以。”

    他伸手抚上杖身，长杖微微震动，似是感应到了他的力量。一道金光如溪流一般从他手心升起，缓缓注入长杖之中，嗡鸣声从长杖内部响起，点点金光飞向他们身后的某一处街巷。

    白老爷盯着金光飞去的方向看了一阵，随后对无相说：“还不够。”

    金光继续从无相手中流淌而出。这是佛门修行者最精纯的力量，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无相刚才倾注的力量是很多修行者终其一生都无法积累到的，可就这么被他当作不要钱的水一样泼了出去。

    饶是如此，白老爷也看出了无相脸上在变得苍白。

    白老爷说：“还差一点就能感应到了。”

    他盯着无相隐隐透露着虚弱的面容，蓦地一笑，一根黑色的尾巴从他身后伸出，瞬间袭向无相的胸口！

    无相猝不及防，被击得连连退后，半跪在了地上。

    白老爷见状，脚尖轻轻一点便似轻鸿一般朝路的尽头飞去。

    mama是必须要找的，但他可不想带着无相惹mama讨厌。刚才一路上他都在想该怎么甩掉无相，这下好了，一举两得！

    无相没了他，就算知道规则之地的方向，也会迷失在诡异莫测的巷口之中，必然要在此处徘徊个十天八天。到时他杀了蒙祈，带着mama换一层地狱，便能彻底甩开无相和唐玉这两个人。

    正这么想着，白老爷又绕过一条巷子，手中的长杖却忽然变得有万钧之重，他一时没拿住，天杖从他的小手中脱落，砸在了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无相忽然如鬼影一般出现在了白老爷面前，脸上全然没了刚才虚弱的模样，嗤笑一声，“一肚子弯弯绕绕，跟唐玉学的？”

    白老爷惊愕：“……..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按照你现在的修为，不可能啊…..”

    无相目光扫了一眼小孩儿，骨节分明的手从长袍中伸出，那砸在地上的长杖忽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嗡鸣，裹着长杖的白布一瞬间化为齑粉，通体金色的长杖一瞬间发出威严无比的光泽，十分具有灵性地飞到了无相的掌心之中。

    “怕我抢走这根天杖？”

    他缓缓地抚摸过这支长杖，说：“那日在光就居时，我便感应到这根天杖与我气息相融。就算我并不清楚原因，但可以肯定这就是我的东西。”

    白老爷沉默。

    “而你能驱使我的法宝。”无相手握天杖，立在地面，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老爷：“你身上的确有我的气息，也有她的气息，只是虽然我灵台被地狱污染，但与她结合的本源绝不会生出你这样不神不鬼的怪物，若我说的没错，你还有一部分来自于唐玉。你究竟为何而诞生？”

    白老爷被无相审视的态度激怒了，他说：“关你何事？”

    “我想你很了解我和唐玉。”无相淡淡道：“你应该清楚，如果你别有意图，就算我不杀你，他也会杀了你。”

    白老爷秀丽的脸蛋上却毫无畏惧之色，“你试试。”

    无相眼神一厉，天杖一扫便以雷霆之势击向白老爷。白老爷见状，小小的身体灵活地一跳，便躲过了这一击。可在他堪堪闪身之际，一条黑底白纹的触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狠狠一击便将他甩在了地面！

    这是——唐玉的一缕分神。

    白老爷看见唐玉分神的那一刻如遭雷劈，终于反应过来唐玉竟然一路上闷声不响地躲在无相身上，而他们两个联手试探他。

    他失声大骂：“你们两个对付我？你们有毛病吧？！！”

    他话音还没落，天杖和触手又开始接连不断地对他进行攻击，让他最后灰头土脸的退到了角落之中。

    “你们在这里给我使绊子，蒙祈就要把她带走了！”

    唐玉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你先担心你自己吧，死小子。”

    话音落下，那悬在空中，比白老爷的尾巴还要粗壮上三倍的触手毫不留情地朝白老爷扫去，几乎是半个呼吸之间就将白老爷直接打得撞进了墙面。

    附近洞口的小鬼纷纷尖叫出声，四散逃走。

    陷入墙中的白老爷灰头土脸，面色铁青。

    他承认，之前他趁着唐玉被地狱规则束缚，表现得是嚣张了一些，但他做的事情都对他们有利——虽然大多数是对自己有利。

    但他已经够好心了好吧！！

    与此同时，无相和唐玉心中也颇有意外。

    整个地狱里被他们照刚才的打法攻击的存在，少有能毫发无损。白老爷看似狼狈，却半点致命的伤都不曾有。

    佛门的真言不能震慑他，地狱的污浊不能污染他，一切猛烈的攻击都无法动摇白老爷的灵魂。

    白老爷曾几何时被这样欺负？他面露屈辱地闭了闭眼。

    无相走到他面前，将天杖伫立在白老爷面前，无形的威压弥散开来。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白老爷不声不吭地低着头。

    既然唐玉在这里，想必他们已经暗中通过气，对规则之地的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才在这里围堵他，这便意味着白老爷本来计划用来拿捏无相的信息已经没了用。

    无相垂眸凝视着他，正想开口让他抬头说话，就听见一声啜泣。无相脸上愣怔一秒，随即看见白老爷忽然仰起头，双眼盈满了泪水，眉头委屈地蹙起，泪珠子大颗大颗地从眼中落下，万般可怜地看着他，哽咽着说：“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无相：“……..”

    他耳边响起一句咒骂，那是唐玉的声音。无相知道唐玉在骂什么，若不是他向来自持，此刻恐怕也会忍不住。

    无他，白老爷这幅模样，纵使明显是装的，也实在太像秦蓁了。

    “算了，别试探他了。这小子既不怕地狱之气，也不怕佛门力量，抽他几下也不过是让他吃皮rou苦头。”唐玉分神对无相说，“规则之地里她的气息有些变化，还是赶过去为好。”

    无相冷淡地说：“不必你说。”

    “不过这小子……”没等唐玉的分神说完话，无相忽然反手将那触手斩碎。

    合作到此为止，他多跟唐玉待一秒都嫌恶。

    “你跟我走。”无相对白老爷说。

    白老爷抬眼看向无相，眉头微微挑起。

    “我很像mama，你们不忍心了，对吗？”

    无相第一次听见他这样称呼她，看向白老爷目光不由得顿了顿。

    “我也很像你们。”白老爷眼里闪过了然的光，“你们警惕我，难不成是怕我——取而代之？”

    天杖一瞬间抵在了白老爷的眉心，白老爷瞳孔猛缩，从无相冷肃的脸上第一次感受到了实质性的杀意。

    但很快，他又弯了弯眉眼，“你们不用担心，我永远会当她的孩子，独一无二的孩子。”

    白老爷仰头，齐肩的短发别在耳后，秀丽的小脸还留着泪痕，却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而你们——你们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我之前说的话都是真心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