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次日一早果然下了雨，因为见不到太阳，预备行祝礼的祭司仿佛感到十分为难。宁月珠听得许多人上前来一阵嘀嘀咕咕，而麟川只一摆手，大约是不太配合。

    此地众人都对这位来自王都的神官心折首肯，见状也不敢认真劝说。等人都退出去之后麟川转向她，板着脸道殿下，你该回炎都去了。

    允城的气候与北方大不相同，连雨水都细密绵软好像雾气。宁月珠站在窗前，探手去摸外面的雾雨，应道：“你不走吗？”

    过了一会儿麟川才答：“雨停了我就走。”

    宁月珠回头看他，突然笑起来：“你不喜欢下雨？”

    以前宁放豢养过几只狼犬，然而那些狗全都不肯在雨天陪他游猎。宁月珠记得自己当时就坐在马背上，旁观气急败坏的父亲训斥一群倔强的动物——训斥最终毫无效果，因为它们实在是非常讨厌弄湿自己的爪子。

    她没有将这段故事说出来，而麟川已经敏锐地瞥了她一眼。

    他用警告的语气询问殿下何故发笑，又在宁月珠回答之前移开了视线：“……你的那只小狗呢？”

    微笑残留在宁月珠的嘴角，那里因此现出一个浅浅的窝。她拍了一下自己鼓起的衣襟，意思是在这儿。

    “你准备将它带回炎都？”麟川支着下巴，也看向窗外，“倘若被人发现藏匿妖物，你要如何处置？”

    宁月珠低头俯视他，脸上还有一点笑意：“我已藏了一个，再多一个也无妨。”

    她答得坦然，麟川反而无话可说，良久才此地无银道我才不会被凡人发现。

    昨日祭台上的异象宁月珠还记得很清楚，在某一个瞬间，麟川整个人周身都炸出了一层明灭闪烁的流光。

    她仍然对此人的来历一无所知，不过在有关国师的问题上，对方似乎可以算是她的盟友，她虽好奇，但暂时还不便将他绑起来逼供。

    宁月珠负手站着，决定继续先前的话题：“我不懂鬼神之事，不过王城中设有不少驱邪避祟的阵法，她还这样年幼，带她进去恐怕不好——尹地离这里不远，不知能否将她托付给我姨母。”

    见她不打算回炎都去，麟川煞有介事地点一点头，凉凉道：“既然这样麻烦，丢了未尝不可。”

    蜷在她衣襟里的狐狸不安分起来，拱来拱去地发出微弱的呜呜声音，麟川因此向它看过来，小家伙似有所觉，立刻没了动静。

    “她说都怪我要救她，她只好前来报恩才能了却这段因果，否则身上多了牵累，将来不能成人，”宁月珠歪了一歪脑袋，“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明明她已经可以变成一个小姑娘了。”

    一点白色的尾巴尖儿从她的衽口露出来，宁月珠伸手捻住那点细绒毛，又向他道：“不要吓唬她了，她好像很害怕你。”

    麟川哼了一声，重又转过头去。

    他的反应让宁月珠感到奇怪，这两人分明是同族，相处却实在算不上融洽。她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麟川只将话说了一半：“若不是因为看到你替了她，当时我也不会……”

    “……这庆典仪式本就是后人讹传杜撰，你要找的允城祭台也不在此处，”他换了语气，看起来有些懊恼，“是我没有及时告诉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这次他是捉弄人未遂而自食恶果，宁月珠对此并不追究，只严肃道：“你知道那祭台的位置？”

    “是的，”麟川叹了一口气，“就在城外三十里，檀江岸边。”

       

    允城在檀江东面，宁月珠记得她下船时曾回头望向江水对岸，那边仿佛是一片荒凉密林，南方的树木都生得高大而狰狞，她全叫不出名字，只感觉鬼气森森。

    雨已停了，但外面仍是阴云密布，江面雾气茫茫，几乎要沾湿了衣服。宁月珠站在那片林地边缘，将信将疑地问她要找的地方是否真在这里。

    “这里面废置经年，我也只知道大概的方向，”麟川掸了一掸袖子，无奈道，“你家先祖是有意要抹消此地，现在进去未必就能找到什么。”

    宁月珠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就向前走，且走且道林子里水汽重，麟川不必再跟来，可以自行回去。

    林中昏暗潮湿，道路艰难，连宁月珠也走得有些吃力。或许是因为离麟川远了一点，始终缩在她衣襟里装死的小狐狸蠕动起来，跃跃欲试地往外探出了半个脑袋。

    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眼下的境况的确如麟川所说，什么也找不到，四周只有黏滑的虫蛇与无数正滴着水的叶子。宁月珠在原地思索片刻，忽然攀着身旁的几根枝杈凌空而起，翻身跃上了树顶。

    她跳出阴郁的密林，低头向下看去。在她前面大约一里的地方、这座荒原的更深处，突兀地现出了数十株红枫——春天新发的枫叶交错层叠，结成了一片悬在空中的血湖。

       

    枫林之下的宁月珠步履略微迟缓，她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赤玉山中。

    一切都晦暗不明，脚下的落叶堆得极厚，其间遍生青苔，连这腐败植物的气味也让她感到熟悉。远隔千里的两地实在太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地势平缓，没有那座依山而建的古怪祭台。

    宁月珠绕着枫林大概走了一圈，仍未发现什么楼阁的遗迹，然而她留在此地的时间越久，那种恍惚的错觉就越强烈，及至走到某一棵树下时，她仿佛听到了当初王都春祭的钟声。

    并不存在的钟声如雷鸣一般在她头顶炸开，宁月珠仰起脸来，林间霞光陡现，将上方那一片遮天蔽日的深红色都照得快要透明。

    小狐狸已经重新蜷回去紧紧扒着她，宁月珠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是麟川正眯着眼睛看过来。

    “——你做了什么？”

    宁月珠摇一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殿下，你很特别，”麟川若有所思，“既然这是宁氏建筑的祭台，不如你也在这里许个愿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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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稿没有了，明天开始就不能日更了，我先给各位磕一个Orz

    这篇写之前是有大纲的，然而开始写的时候事情又完全不受我控制。这感觉就好像事先认真铺了铁轨，但临了又发现我根本没在开火车，我竟然是在骑一头驴。

    我会好好写的！虽然我也不知道驴会把我带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