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晨，你像往常一样在闹铃响后起床、洗漱、搭乘悬浮列车去上班。似乎昨天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你依旧过着你平淡而重复的生活。 离中央塔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你远远地便望见大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倚在门边的立柱旁，抬头往悬浮列车停靠的地方张望着，偶尔扭过脸和路过他身边的人打个招呼。 你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那个身影，你觉得自己应该已经认出他了，但又不是很敢认。 倏地，你和那个人的视线对上了，你一惊，赶忙低下头降低存在感。 却听见那人从远处高喊了一声，“未婚妻——” 你脊背发麻，一时不知该冲向大楼躲进办公室，还是找个下水道藏会儿。 那人在人群中穿行，完全不顾路人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一边向你跑来，一边还时不时喊一声，“未婚妻！”，像是怕你逃走。 你像被施了定身术般站在原地，直到他停在你面前。 “未婚妻，早上好。“查理苏朝你露出他的标准微笑。 “早上好……”你短暂地与他对视一眼，又慌忙移开视线。 在这个不出太阳的阴天，在早上八点四十七分的昏暗日光中，查理苏那双紫眸中所蕴藏的无限热情如有实质，几乎将你灼伤。 “你刚刚是在等我吗？”你明知故问地找话说。 “你觉得呢？”，他耸耸肩，”实际上，除了我的未婚妻，没有任何人值得我的等待。” “啊……你等了很久吗？抱歉，我不知道你在等我……” 你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了关键。 “等一下，你今天是有什么事要用上我吗？” 他皱着眉毛，似乎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用上……” “呃，就是，基于未婚夫妻关系的互帮互助，你懂的吧？你就说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我今天有点忙，不一定能及时去。”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等我干嘛？” “送你去上班。” “？？？”你的脑子短路了一下。 “送我去上班，不应该早上和我一起出门吗？从中央塔门口送我到办公室门口是什么送法？” 查理苏的目光有些游移，“其实，我一开始确实是打算和你一起出门的……” “嗯哼？”你知道他这句话后面一定还有转折。 “我本来是想开车送你来上班，所以早上先你一步起床之后就去地下车库检查车辆，想在你出门时给你一个惊喜。但是没想到能源商已经在那辆车上安装了定位器，我怕他们还做了些其它我没能发现的手脚，我不能带你一起冒险，于是就一个人先来上班了……” “现在武装队员们正在检查我的车，而我在……送你上班。” 你在诧异之外又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查理苏的背，鼓励他振作起来。 “谢谢查所长，快送我上班吧。” 查理苏和你并肩而行，他贴在你身边、有些急切给自己找补，“我当时想过换另外一辆车送你，但即使是立刻将离我们最近的那辆开过来，也会错过你出门的时间……” “知道啦，知道啦，你再不走快点我真的要迟到了。” “嗯？等一下，你从哪来的一辆停在我家楼下地库的车？” “昨晚让吉叔开过来的。” “所以这个送我上班的计划是你精心安排好的咯？” “我说过我会保障你的安全，未婚妻。” 你见查理苏一脸认真的样子，却突然起了戏谑的心思。 “那要是现在突然有几个人从对面拐角那里冲出来要取咱俩的小命，你怎么保障我的安全呢？” “未婚妻，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曾接受过世界顶级近身搏斗大师的教导，一般人还真不是我的对手。” “噗……”你被他得意十足的语气逗笑了，但你也知道，查理苏的自信从来不是建立在谎言上的。 你站在查理苏身前，微微仰头望着他，抬手用食指点了点他的胸口，“真到了那种危急的时候，我会先拉着你逃跑、去找武装人员求助的，查所长别总想着挡在我身前了，先把自己的安全保障好吧。” 从这天起，查理苏便开始和你一起上下班。 有时你加班加得晚些，他便乖乖待在你的工位旁等你，或是等在实验室门口，让你一出来便能看见他的身影。 你们就像同事们口中说的恩爱夫妻一样，只是下车后你们不会在无人处接吻。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你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坐在查理苏的副驾驶位去中央塔，在上班摸鱼时和他发消息商量晚上吃什么。 你几乎快淡忘了这平静生活下暗藏的危险。 直到危险真的降临。 你像往常一样拿好随身包包下班，和查理苏一起坐电梯去地下车库。 今天换成查理苏加班，他说你不用等他、可以自己开车先回去，你摇了摇头，心想他等过你那么多次，没道理你只等他一次就会不耐烦。 等到查理苏下班时，中央塔里几乎已经没人了，车库里也多出来许多空车位、静悄悄的。 查理苏的那辆金色跑车此时在空荡荡的车库里更为显眼，像是散发着金光般夺目，你只扫了一圈，就锁定了车的位置。 你和查理苏约好了晚上要去尝尝楼下快餐店的新品，在走近车旁时，你还在纠结那个新品过于多样化的口味。 查理苏一边帮你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边盯着你举到他面前的终端屏幕。。 他说：“没关系，未婚妻，不用纠结，我们可以把所有你想尝试的口味都点一份。” 你正想回绝这个听起来有浪费食物嫌疑的提议，就听见远处隐约传来“滋滋”的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未婚妻，小心！” 你被查理苏猛的一推，跌进副驾驶座位里，紧接着“砰”的一声，你身旁的车门被用力关上，力度大到令整个车身都发震。 透过车玻璃，你看见查理苏在将车门关上后迅速向后闪避，下一秒，一道红色的激光粒子束从你们中间飞过，打在远处一辆车的前窗上，那块玻璃在巨大的冲击和高温下立刻爆裂，碎片哗啦啦地溅了一地。 “查理苏！！”你惊魂不定地拍着车窗喊他，不敢去想这么大威力的攻击落在查理苏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在躲过第一发粒子束后，查理苏几步跨到车边去开后排车门，在他压低身子扑进车内时，第二发粒子束也随之而来，打在了车门侧边上，粒子束被分做两半，一半将金色的车漆烧出一大片焦黑的痕迹，另一半堪堪擦过查理苏的脊背。 查理苏闷哼一声，摔在后排座椅上，却又立刻直起身子、伸手去拉上车门。 “查理苏你没事吧？”你一直紧盯着查理苏的动向，心跳因惊惧而快得不行，此时见他回到车内才算安心些许。 查理苏后背处的制服被高热的激光烧出了一个足有你手心大的破洞，露出了里头被灼得发红的皮肤，在布料焦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可怖。 “我没事，未婚妻，别担心。”他朝你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这辆车经过改装，足以抵挡高能粒子束的攻击。” “我知道，不然你怎么会第一时间就把我推进车里。” 你依然紧盯着查理苏背上的烧伤，看见他受伤后，你的神经不仅没有丝毫放松，反而绷得更紧了。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他话音未落，便被一声巨响打断了。 第三发粒子束直接打在车前窗玻璃上，高能粒子光波延着玻璃的弧度变成一片光幕四散铺开。 经过特殊硬化处理的玻璃虽不会被粒子束击碎，却无法阻挡那高热的温度。 当覆盖着玻璃的光幕消失后，前窗玻璃上出现了一小块蛛网般的裂痕，蛛网正中心正是被粒子束击中的地方。 同时，车内温度也明显升高了起来，你坐在前排，更能清晰地感受到从玻璃上传来的热度。 还好，地下车库的温度本就比外界要低，此时温度虽然升高了一些，但并没有达到人体不能承受的温度。 你正要张口询问查理苏车窗玻璃能承受几次粒子束攻击，就看见远处的一辆厢货车后闪出两个穿着黑衣的身影，绕过挡在前面的车辆，朝你们奔来。 他们中的一人从背后抽出长筒状的粒子枪、一人从腰间拔出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 这个时代还在使用冷兵器的人并不多，你们今天就碰见了一个。 霎时间，你脑海里便出现了这样的画面：粒子枪对着车窗玻璃猛轰，玻璃在几次攻击后碎裂，你和查理苏躲在车内被高温蒸得缺水后又被碎玻璃扎了满身，接着就被匕首…… 你猛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象那种惨烈的场景，但危险的直觉始终攥着你的心脏，令你几乎无法呼吸。 很显然查理苏也发现了那两个朝你们奔来的人，他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静，“未婚妻，别害怕，在躲进车里之前我已经向武装队伍发出了信号，他们马上就会赶过来……” 你顾不上接受他的安慰，迅速从副驾驶爬到驾驶座上，握紧了方向盘。 还好之前查理苏曾将你的信息录入过控制系统，中枢面板上立刻显示出“正在进行识别”的字样。 你从来不曾觉得生物识别的两秒钟有这么漫长过，几乎是在代表“识别成功”方向盘微震发出的一瞬间，你就按下倒车挡、踩下了油门。 金色的跑车轰鸣着倒出车位，又沿着车道飞速倒行，在拐角处猛地转弯，轮胎剧烈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 你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握着方向盘的手因过于用力而发抖，肾上腺素使你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你隐约听见查理苏在叫你，但过于紧绷的情绪使你无法分辨他说了什么。 你知道查理苏为了他所承诺的安全保障做了许多准备，他绝不会将你和他置身于孤立无援的危险境地，同时你也相信，在某个时刻，他真的会挡在你身前。 但在看见那把粒子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着你们时，一种莫大的、令你汗毛都竖起的恐惧感迅速席卷了你的全身，对危险的直觉驱使着你踩下油门。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便是离这里最近的一个车库入口，远远地，你便看见那里有隐隐的光亮，几辆涂装着迷彩的装甲车在那光亮中呼啸着向你们驶来。 是武装中心的士兵到了。 你猛地踩下刹车，巨大的惯性使你撞在方向盘上，你勉力用手撑着才没撞得太重。 理智回归了些许，你想起来自己刚刚根本无暇顾及什么系没系安全带的问题，也是在此时才想起去看查理苏的反应。 你通过内后视镜望向查理苏，他也因惯性而在前排座椅上撞了一下，此时正揉着额头，他有些无奈地通过那片窄长的小镜子和你对视，“我刚刚一直在叫你，未婚妻。” 你的手脚还有些供不上血般的冰凉，依然有些愣愣地僵坐在驾驶位，小声重复着：“我没有听到，我没有听到……” 武装中心也发现了你们，驶在最后的那辆车在你们旁边停下，其它几辆依旧向车库内飞速驶去。 在仿生人士兵确认过四周的安全后，你被查理苏从驾驶位上半扶半抱地搀下来，搭上武装中心的装甲车，和他们一起离开了地下车库。 直到稳稳地站在地面，被中央塔的灯光照在脸上，你才逐渐觉得自己回到了现实。 查理苏没有立刻去中心医院接受治疗，而是拜托医疗兵给自己进行简单处理后又回到你身旁。 “未婚妻……”，他轻声叫你，递给你一杯温水。 你伸手接过，那恰到好处的温度从杯壁传到手心，使你依然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我……”，你想要开口解释自己刚刚那近乎疯狂的举动，却无法将语言有条理地组织起来。 查理苏没有说话，抬手轻轻拍着你的脊背，一下一下安抚着你。 站在不远处的仿生人士兵队长似乎刚结束了一段内部通话，走到你们身前，他表情严肃，说道：“攻击你们的两个人以及他们的所有同伙都已经被控制住了，我们正将他们押送往武装中心进行下一步的审讯……” 他说着，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我们发现他们携带的那把粒子枪是IFF的最新研究成果，能够控制粒子束的强度，最高可以达到常见粒子枪的三倍，即使车辆经过特殊改装，也无法抵抗三倍强度的粒子束攻击，不过他们并没有在一开始就选择使用最高强度的粒子束，可能是有所顾忌。幸好你们及时逃走了，否则谁也说不准他们会不会在第四次攻击时使用三倍强度……” 你极其认真地听着他的讲述，在心里反复确认他话中的意思。 你们安全了！ 你的直觉是正确的！ 你并不是毫无来由地做出了无意义的疯狂举动！ 这些认知使你拿着纸杯的双手都因情绪起伏而微微发抖。 士兵队长说完便离开了，他还有许多后续工作要做，只留下你和查理苏依旧待在原地。 “未婚妻。” 你听到查理苏的呼唤，转过脸微微仰头看他。 路灯从他背后照过来，使他的银发上有着一圈荧荧微光，他的五官因背光而被笼在阴影里，可那双纯净的紫色眼睛却丝毫不显黯淡。 “是你保护了我们”，他说，“你很勇敢，未婚妻，谢谢你”， 从变故发生后一直吊着你所有神经、支撑着你对外界做出合适反应的那根弦在此刻突然就绷断了，劫后余生的庆幸、积攒许久的恐惧、不明白为什么摊上这种事的人是自己的委屈……许多许多的情绪像是再也压抑不住般，一股脑地从心底涌出。 眼泪刷一下落了下来。 你原本只自己小声哽咽着，余光里却看见查理苏贴心地朝你张开了怀抱。 你立刻转身埋进了他的怀里，丝毫不顾手中纸杯里的水尽数泼到了他身上。 将额头抵在查理苏胸口，你抽噎了几声，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哭着哭着，你又断断续续地冒出一句令你自己事后想起都觉得哭笑不得的话。 “查理，苏……呜呜呜呜你能不能，别开金色的、车了啊太扎眼了呜呜呜……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你了呜哇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