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谁也不知道谁站在谁那边
费丽娜第一次在弗里曼的实验室吃早饭。一个被弗里曼用保温咒保温的鸡rou汉堡，还有一盒冰橙汁。汉堡是费丽娜从食堂外带的，橙汁是进实验室的生活隔间的时候弗里曼给她的。费丽娜靠着旋转椅的椅背，隔着玻璃狐疑道：“这该不会是冰箱冰的吧？” 弗里曼穿一身黑袍，但是把袖子折了两道挽起来，露出一小截贴着手腕的青色衬衣袖口，戴着手套和口罩，正坐在一台仪器前面，闻言抬眼看她，见她指了下实验室里用来放样品的冰箱，道：“不是。我改良了一下保温咒，调成了低温。” 费丽娜“哦”了一声，继续咬汉堡，不打算打扰他了。她的黑袍还在架子上放着，此时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右手的袖子被推到上臂，小臂靠肘弯的地方仍贴着医用创口贴——她早上刚采过血，血样现在正在弗里曼手上。她还是没胃口，决定开始喝橙汁。弗里曼却开口问她：“今天还是吃不下？”费丽娜慢吞吞答：“黄油，太腻了，闻着想吐。” 弗里曼又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或者只是味道？” 费丽娜想了一会，道：“低油煎的曼蓇汁味珍珠冷海鲈鱼，或者西鳟。嗯，烤的也行吧。应该配方糖时光家的奶油切包。” 弗里曼像是没想到费丽娜会给出这种答案，回头看她：“我包里有瓶红藓食品的葡萄糖代餐，魔法特供版，喝那个吧，你自己拿。”那款饮料的魔法特供贵就贵在它可以模拟出饮用人想吃的食物的味道，因此弗里曼预先问了费丽娜，只是不知道她说得这么复杂，那个功能还管不管用。 费丽娜手指点在瓶盖的那颗魔法小球上，心里默默想着烤鲈鱼蘸曼蓇汁，忽然曼声道：“其实还有点想喝酒，赛德双子甜就很好，很适合宁神静气。” 弗里曼本来以为她真的在说酒，谁晓得她下一句话锋一转提到赛德双子甜，叹了口气：“下次有机会喝的。”昨晚海伦·若森内克带了这瓶酒来，邀请他们用餐时享用，但费丽娜只喝了一口，弗里曼就觑机悄悄劝阻她：“明早来采血，别喝酒。”因此她早上空腹来了弗里曼的实验室，开始吃东西的时候心里一度荒唐地想：幸好弗里曼没有让她去养殖层用餐。 魔法足够神奇，费丽娜喝了小半瓶曼蓇汁味的烤鲈鱼味的代餐饮料，感觉又能量充沛起来，遂开机工作。她不太给弗里曼打下手（除了喂英敏兔。实际上如果费丽娜不来春泉，弗里曼只会把英敏兔托付给养殖层的同事顺手饲喂），甚至没看过弗里曼的实验设计——她做了弗里曼的人体实验对象，弗里曼就没打算给她看了。所以她工作的是她自己的实验项目，只不过是理论计算部分。 弗里曼好像不喝酒，昨晚费丽娜还找了需要清醒工作的理由，弗里曼直接不喝，维纳似乎早就知道他不喝酒，给他准备了冷萃咖啡。费丽娜看到他隔间的桌子上有红藓的罐装速溶清咖、小份炼奶，还有挂耳包——她为了避开弗里曼的电子书架，只能看别的，然后她问：“你知道若森内克那瓶酒有多贵吗？”弗里曼好像笑了一下，道：“不知道。听你这么说，一定很昂贵？” 费丽娜咬着橙汁的吸管道：“我半个学期的助教补贴。”她出来工作，弗里曼忽然问：“科洛有没有和你提到若森内克的事情？我是说科研方向。”费丽娜犹豫了一下，道：“我昨晚去瑞妮实验室看数据的时候她告诉我，若森内克本来是席曼教授的学生，这学期初席曼给她写了信，说是她的方向更符合若森内克的想法，而且席曼教授也不想再带学生，就希望若森内克能跟着她。” 弗里曼若有所思。费丽娜道：“我昨天就很好奇。这个若森内克是那个若森内克吗？”弗里曼则道：“是也不重要。银蛇财阀还没有到这一代若森内克开始掌权的时候。她太年轻了，代表不了银蛇。” “而且银蛇太庞大了。”弗里曼头也不抬，仿佛在闲聊，“莫西娅当时只不过拿到银蛇一个很小的子公司的offer，就已经是她那届同学里的佼佼者了。这么庞大的银蛇是绝不可能掌握在哪一个人的手里的。” “谁？” 弗里曼愣了一下，叹气道：“我jiejie。” 费丽娜似乎感应到什么，看向弗里曼，缓缓安慰了一声：“……珀西瓦。” “我还不错。”珀西瓦·弗里曼回头冲费丽娜眨了眨眼，“世界对我挺好，让我成为魔法师。”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下，挺灿烂的。 中午去食堂的时候，维纳和瑞妮正结伴进来。费丽娜只点了份红烩香酥鸡海鲜双拼通心面在吃，看瑞妮端了一大盘食物，有小羊排、奶汁三文鱼、薯角土豆泥、一块炸鸡、一碗玉米蔬菜沙拉、一个麦果团还有两个冰淇淋球，吓了一跳。瑞妮坐下来，仰头喝了两口汽水，终于出了口气：“累死我了，今天在赶工，还要工作到晚上十点，好饿，我多吃点。” 维纳喝着热腾腾的蔓越莓绿茶，悠闲地切自己那份青草三文鱼，道：“真不容易。幸好我只是来观光的。” “弗里曼。”瑞妮抽了个吃东西的间隙开口，“昨天问你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费丽娜正咬着鱿鱼圈，抬头看瑞妮和弗里曼，有点疑惑，弗里曼耸肩道：“我问了他一句，他好像暂时不想。不过你也许可以把详情告诉他试试。”她正在猜是什么事情，忽然听维纳开口：“莫拉。”费丽娜抬头，更疑惑了。 维纳看了看周围，低声道：“最近……发生了一点事情。康显夫人想请你抽空做件事情。” 弗里曼装作没听到，认真吃意面；瑞妮腮帮子一动一动地从小羊排里抬起头，她倒是也想像弗里曼一样假装无事发生，但康显夫人是她jiejie，费丽娜是她沾亲带故的表妹，带话的还是她不太熟悉的康尼弗瑞，她不能什么都不管。 费丽娜，身处与世隔绝的春泉平台，心想发生的事情可能不止“一点”吧。她叹了口气，很想讲点什么，又感觉说话不方便，道：“待会你能来一趟实验室详谈吗？” “行啊。”维纳似乎本就没打算两句话把事情说清，“你实验室哪一间？” 费丽娜木然：“0226。” 维纳怔了一下，瞥了眼弗里曼，弗里曼这会儿倒是带了耳朵：“说了莫拉是我同事嘛。昨天贝默林问的时候我就说过一遍了。” 费丽娜低头抿了一口冰的清咖，在唇舌间将它捂热，那阵咖啡徘徊感却更加让她想吐。贝默林昨天问她，是否是在弗里曼的实验室给他帮忙；费丽娜怕他问自己弗里曼的实验室在做什么，犹豫了一下；弗里曼虽然戴着耳塞，但还是听到了贝默林的试探，笑道：“莫拉师姐在实验室负责给我改论文，我写得太差了，她不好意思承认呢。”费丽娜小声道：“没有没有……”声音有点失真，而且在经过魔法厨房NPC的尖叫摧残后，声音已经有点虚弱了。 瑞妮忙着回去找自己实验室里的两个学生，拍了拍费丽娜的肩膀就匆匆离开。 费丽娜一边小口喝代餐饮料，一边等维纳用餐完毕。弗里曼倒是吃得很快，正在手机上不知道浏览着什么，间或很快地打字。 弗里曼刷卡刷指纹进0226，人停在门廊，手拿着手机看了一眼，随意问：“要我回避吗？” 费丽娜摸了摸鼻子，低声道：“你留着吧。”弗里曼看了她一眼。维纳也道：“我和你这么熟了，我没什么不相信你的。莫拉既然希望，呃，愿意你旁听，你就听着吧。” 弗里曼把门关上，设了一道锁，捏起自己锁骨链上一颗看起来像赤焰宝石的吊坠，在空中划了个小咒语：“启动了防窥视的阵法。请随意。”阵起，他进生活隔间开始泡挂耳咖啡。 维纳果然是很信任弗里曼，找了个地方坐，等他端着三杯咖啡出来放在桌上，主动拿过了唯一的那个纸杯，客套地谢了半句，就转向费丽娜，正色道：“康显夫人想让你检查一下春泉平台的所有阵法，还有咒术。” “所有？”费丽娜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她知道春泉的阵法咒术可不是个小数目——我是说，她不知道具体的数字，但也能猜一个数。”顿了顿，她道：“春泉平台建造了六年！”她的潜台词是：总得拿点理由出来。 弗里曼把费丽娜的咖啡杯放在她手边，无声念了个降温咒语，杯子上升腾起大量白雾。他朝她颔首。费丽娜觉得是这个温度可以直接喝的意思，端起来喝了一口，静等维纳开口。维纳拿着纸杯，并不喝，沉吟一下，道：“乔多·潘斯纳萨，你也知道的，是我们温弗雷德派系的领袖人物。和你的导师，兰斯德派系的西毕灵·潘斯纳萨虽然是兄弟，实际上在派系之争还有一些理念上彼此不和已经几十年了。”费丽娜不说话，静静地等维纳继续说。 温弗雷德的弗里曼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端起咖啡就喝，结果因为忘记施加降温，被烫到了舌头，差点就嚎出声，接着掩唇咳了两下。费丽娜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是呛到了，一边等着维纳继续讲，一边朝他挑了下眉。维纳道：“康显老师和我说过席曼教授今年这几个月做的事情。”费丽娜点了点头，维纳道，“可是还不止如此。她成立了声称接纳所有对派系之争有所不满之人的雷声社，但同时也欢迎所有希望消弭派系之争的人。” “雷声社最主要的财政支持者，是若森内克。”维纳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松了口气，在费丽娜和弗里曼的惊讶里追加，“乔多·潘最近想要出版的一本教材，在出版界被编辑刻意冷落了——领头的几家出版社是由银蛇的子公司控股的。康显老师的消息，九成九准确。也就是说，席曼教授、雷声社，和雷声社背后的人，对兰斯德和温弗雷德，都捅了一刀，就好似在彰显公平。” “……我确认一下，康尼。”弗里曼忍着舌头还有点痛，“若森内克，是那个若森内克吧——银蛇的掌舵人？” 维纳点了点头。 费丽娜捧着咖啡杯，有点傻，终于问了一句没有人回答得出的问题：“席曼教授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