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他是谁?他在哪里

    乌仑和斯慕斯是康尼弗瑞·古德曼·维纳的两条爱犬。乌仑是一只银灰色和白色花纹的边牧，斯慕斯是一只纯黑的灵缇，两者都没有魔法生物血统——维纳养它们只是因为爱狗。他从L.W.魔法学院本部翡原港口上青凤凰号，去下一站燕尾海角，从那里他可以转城际动车回南河郡。去燕尾海角路有些远，船上卧室是可供预约的，为了他的爱犬，维纳自然是约了一个。

    青凤凰号上还有从春泉平台始发港出发的乘客，维纳在甲板大厅见到海伦·若森内克正捧着平板追剧，跟她挥了挥手。海伦热情地摘下耳机招呼他“康尼弗瑞师兄”，维纳遂回应她，随口道：“怎么没看到穆提？”

    “哦，你问穆提。”海伦道，“他说不太舒服，要在卧室睡一觉，刚好睡醒到燕尾海角。”

    “真遗憾。”维纳笑道，“乌仑和斯慕斯好久没和他们亲爱的穆提哥哥一起玩了。”

    “是狗狗吗？”海伦眨眼，“我好像听穆提说过。我能去看看它们吗？”

    “好啊。”维纳道，“刚好韦斯克拉也说要过来。”

    乌仑身为牧羊犬却没有羊牧，精力尽用来拆家，活泼得要命，要海伦陪着玩，舔她的手，牙齿轻轻磨着她的指节。韦斯克拉·吉普森罗穿一件青色的厚风衣，只胸前别一个校徽，背着琴包过来，差点被斯慕斯撞倒。维纳半靠着开着的门：“她喜欢你。你是她的猎物。”带着些看戏的笑。韦斯克拉只后退半步站稳了，扶了扶金属镜框：“轻点！斯慕斯！乖女孩！至少等我把琴放下来。”

    斯慕斯像急刹车一样，摇着尾巴候在韦斯克拉脚下，等他把电吉他放下来。维纳叹气：“养他们俩我真的付出了太多。”

    韦斯克拉摸斯慕斯的脑袋：“想到了我家里养小孩。”韦斯克拉有好些个弟弟和侄子，其中有几个年纪尚小，很难说比狗懂事多少。

    海伦身为大财阀若森内克家族中的晚辈，和吉普森罗家族也是认识的——有名的温弗雷德派系占卜世家，据说他们的血脉里流淌着星辰的碎片，骨骼宛如命筹，胎教音乐就是预示之音的天传旋律，襁褓上绣着占星法阵，童年时在巨大的命征沙盘里打滚。韦斯克拉本人占卜不算太行，到底有血统在，也被维纳请求占卜过，答案则是“啊这……这个……不好说……我看不太明白，感觉可能大概不太吉利？不过你也问得太含糊了吧——重要吗？要不我去请两个姑姑出手？”这样的学艺不精挠头之语。他的两个姑姑是老马图汀斯·吉普森罗最小的孩子，一对双胞胎，是那一代占卜界的一对天赋之星，康显每背地里提起来都会酸溜溜地羡慕嫉妒恨“谁让人家有好父亲的遗传”，但又说“她们也许能算海上法拉赫之事，但她们说到底是温弗雷德派系”。

    “老师，”维纳问康显，“您不信任那对姐妹吗？”

    康显正在用一个小鼎煮晶石，拿搅拌棒敲了敲鼎口，发出清脆的声音：“信任？这是信任的问题？”

    维纳苦笑：“不是吗？我们现在并不知道谁不会对春泉平台造成伤害。”

    “唔，也有道理。”康显说，“不过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远远不到能谈信任的时候。”他抬头看维纳，“克劳伍德的一个学生一声不吭地加入了雷声社，他组会看到她戴着雷声社的徽章才发现。他很生气，但是跟我说的时候也没有说是‘她不信任他’，只是生气‘她在搞什么，这样出了事要牵连到我’。”

    “啊，信任，多么理想化的、虚无缥缈的东西。”康显说，“我告诉你，我没有告诉吉普森罗姐妹这件事，不是因为我不信任她们，而是她们与我现在——没有关系。我没有告诉她们的必要。”

    维纳问：“可是海上法拉赫的占星演算所牵涉到的人，远远多于老师您的‘关系’。”

    “你心系苍生——不是贬义。”康显把搅拌棒放在一边，叹气，“而我越发感觉……我所能心系的只有眼前那么一点了。”

    “您和康显夫人让莫拉师姐和科工学院的老师他们检查春泉平台的阵法不是吗？”

    “只是检查。一种没有太大用处的措施。”

    但是康显不小心把只需加热的晶石全都融化煮沸了，维纳看到白色的热气缓缓升起来，挡在自己的眼前。

    他现在就仿佛隔着雾气看他的朋友。

    韦斯克拉牺牲了他泛泛之交的海伦，稳定住两条狗狗，坐在维纳船舱里的凳子上，拿电吉他出来，忽然手机振了起来，韦斯克拉有点意外，发现是视频通话，接通之后开口：“两位美丽的女士，好巧，我正要给康尼弗瑞可爱的狗狗弹琴呢。”

    维纳扫了一眼，屏幕上赫然是吉普森罗姐妹坐在一架钢琴前。韦斯克拉不知道维纳心里的波澜，自顾自架好手机，跟网络那头打招呼“晚上好，佐拉娜”“晚上好，奥罗拉”，然后跟维纳解释：“我姑姑她们也很喜欢小狗，但她们养了些魔法生物，不太适合共养普通的狗狗，所以只能看着别人家的狗云吸，她们可羡慕你了。”

    “噢……”维纳点头，“那她们正好现在可以看看她们养不了的小狗狗，挺巧的。”

    吉普森罗姐妹不知道是谁先笑了一声，另一个笑着解释：“亲爱的维纳先生，我们是知道韦斯克拉正在撸狗才打视频通话给他的。”

    韦斯克拉一边露出一个自己刚刚被狗扑的时候维纳那款笑：“有时候，在我姑姑面前没有秘密——”一边开始试音，刚刚没说话那个吉普森罗耳朵动了动，随手按了几个钢琴的琴键。绿色的闪鳞蝴蝶从琴键上惊起。韦斯克拉想了想，起手拨弦，正和钢琴接下来的旋律相应和。

    乌仑不舔海伦的手了，趴在地上摇尾巴，仿佛在听歌；斯慕斯仍然坐立着，安静而精神。一曲终了，韦斯克拉轻声问：“奥罗拉，不打算四手联弹吗？”

    屏幕上那个没在弹琴的吉普森罗淡淡地笑，在抚摸一只幽灵雀：“佐拉娜独奏挺好。”

    弹琴的佐拉娜弹到最后闭上了眼睛，现在才刚刚睁开，转身望着幽灵雀，眼神空洞了一秒：“去——找——他——”声音很轻，但穿过网线依旧清晰。幽灵雀扑棱一下翅膀，从奥罗拉的手上飞走了，只留下一道荧光尾迹，转眼就消散了。

    韦斯克拉听出这是一句召唤言灵，但不知道对象是谁，“他”又是谁，开口问：“……怎么了？”

    几乎同时斯慕斯倏然惊起，以狩猎的速度飞奔出门，牵引绳从维纳手指上滑下来随着它跑了。维纳来不及问韦斯克拉了解情况，即刻跟了出去。韦斯克拉怔住了，放下吉他拿起手机；海伦攥紧了乌仑的牵引绳拽着它，但乌仑有点烦躁，似乎也想出去，从喉咙里逸出低声的咆哮，海伦只好不停地安抚它“乌仑乌仑，乖女孩”。韦斯克拉叹气：“你是不是魔法师，若森内克女士？”海伦抬头，见韦斯克拉手向下按了一下空气，口吐言灵：“安静——”

    乌仑和海伦都沉默了。

    韦斯克拉随手给吉他罩了一层魔法薄膜，道：“我们跟上去？”

    海伦牵着仿佛得到金科玉律的乌仑跑出去，过了片刻，看到维纳已经牵上了斯慕斯，但站在一间船舱前，斯慕斯以预备攻击态望着紧闭的门，一只银蓝色的幽灵雀站在它额头。海伦走过去，愣住了，说：“这是穆提的卧室。”

    韦斯克拉举着手机，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屏幕上吉普森罗姐妹关注着韦斯克拉拍摄的实况，他道：“我们到了。”看维纳：“要敲门吗？”

    维纳望着门，仿佛能看透它——实际上他确实在感知门内：“里面没有人。”

    海伦愣住：“穆提出去了？”

    佐拉娜和奥罗拉忽然异口同声：“他不在船上！”

    海伦弱弱地说：“我和他一起上船的。”

    维纳幽幽叹气：“障眼法。”

    奥罗拉问韦斯克拉：“他是谁？”

    佐拉娜问奥罗拉：“我去给康显打电话？”

    维纳转过身，疲惫地伸出一只手：“不用给他打电话。我可以先解释。”

    奥罗拉问：“他是谁？”

    “穆提麦斯·D·贝默林。”

    佐拉娜皱眉：“……我打给康显。”

    维纳道：“不用。”

    “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和你商量——”佐拉娜忽然厉声呵斥他，“他姓贝默林！”

    三个年轻人和两条狗一共五脸茫然，不知道姓贝默林就怎么了。

    维纳缓缓道：“……我打给康显？”

    但是谁也没有打通康显的电话。维纳还尝试给卡劳妮·康显拨了号，也无人接听。海伦道：“不然我问问瑞妮·科洛老师？”

    瑞妮接了，很遗憾地告知他们，她得到的消息是一小时前卡劳妮发动进了产房，康显在陪同，她本人在翡原的家里，正向医院赶。

    尤金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听筒里传出来：“谁在问杰迪斯狄克他们两口子啊？”

    奥罗拉耳尖：“尤金师兄？你在做什么？”

    “我在驾驶汽车。”尤金道，“有事吗吉普森罗？”

    奥罗拉问了一个看起来很不相关的问题：“你知道克莱曼特教授现在在哪里吗？”尤金沉默了一下，奥罗拉补充道：“我说的就是艾夫涅克斯·B·克莱曼特，不是别人。”

    “我不知道。”尤金道，“……他从学校离职后我就和他没有往来。”

    佐拉娜问：“我确认一下。克莱曼特的中间名是——B什么？”

    “我想一下——等会，瑞妮能不能给我来个清明言灵之类的我有点脑子不太清楚……”尤金“噢”了一声，“……贝默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