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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到六岁。原因是全身大面积烧伤引起的重度感染。”陈荣秋的手动了一下。那是暑假的某一天,晏家父母双双外出,出门时遇见了对门正从外面回来的吴姵,短暂寒暄的时候提了一句孩子还在家里睡着,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吴姵因为女儿先天身体不好,并没有外出工作,近来因为女儿回家调养,更是整日都在家;她听了晏家父母的话,很爽快地答应了如果孩子有什么事,她会代为照看,让晏家父母放心地离开了。然而吴姵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过会真的发生什么需要她插手的事。两家其实很有分寸感,即使对方家里的备用钥匙在自己手上,他们也不会想着在没有对方邀请的时候利用这把钥匙进入对方家门;而晏西槐虽然年纪小,却也很懂事,他知道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可以等父母回来,麻烦邻居这个选项是被他排在最后的。因此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吴姵的生活轨迹一如往常:为女儿准备早饭、换衣服、看着她吃药,然后为她去书架上选一本书,温柔地念给她听;邻居家的孩子还在睡着,等到邻居家大人回来,她就可以带着女儿慢慢出去走走,消磨掉午饭前这短暂的时光。但事情就发生在她看着女儿吃药的时候。在火灾来临之前,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灾难会真正降临在自己身上。不曾完全熄灭的火苗从厨房席卷而来,将所有木质的家具卷入火舌,家里储存的氧气包为它提供了新鲜的燃料,而书架上的藏书更是绝佳的助燃利器。火势在一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而吴姵已经来不及去思考这样猛烈的火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点燃,她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带着女儿跑出去,身体也却是贯彻了大脑的指令,甚至比大脑更快行动,将女儿抱在怀里就冲了出去。她们很幸运,厨房是家中离正门最远的地方,吴姵带着女儿跑到火场外安全区域的过程里,也不过吸入了一些浓烟,只是当吴姵检查过女儿的情况,并确认过附近的邻居已经报过火警时,她才看着已经蔓延到隔壁的火势,猛然想起邻居家的孩子如今或许还在睡梦之中。据附近的邻居事后回忆,当时的吴姵甚至没有考虑很长时间,只不过是在原地转了几圈,而后就问邻居借了一件衣服,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家的钥匙,转身朝火场跑了回去。没有人反应过来拦住她,周边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吴姵的背影瞬间消失在大火之中,但直到她再次出现,周围没有人知道她突然回去是为了什么。围观的闲人里有人猜测是有特别值钱的东西,才让她拼了命也要回去拿,但没有过很久,吴姵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亲自给出了答案。晏西槐说:“她是为了救我。”不到六岁的小男孩被她紧紧护在怀里,男孩手里举着一条半干不湿的毛巾为她掩住口鼻,问邻居借的那件衣服已经烧得看不出原状,但所有的一切都不及她本人惨烈。吴姵的后背如同着了火,裸露在外的双腿、后颈和手臂外侧绵延出大片大片的水泡,头发被烧得卷曲焦黑,眼睛却还是亮着的。有人连忙上来用衣服扑灭她背后的明火,吴姵这时似乎才反应过来已经离开了火场,于是她松开手,将怀里的男孩放到她的女儿身边,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当场昏迷了过去。从火场出来的三人被很快送到医院,两个小孩没有太大问题,但吴姵送到医院时已经休克,到后来的感染再到心肺衰竭,在晏西槐无法抹去的记忆中,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两周。六岁的孩子,即便再懂事,也无法完全共情成人之间流动的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救命恩人”四个字在孩子的心中,与“邻居阿姨”几乎不相上下,连具体概念都还未来得及形成,就要被迫接受沉甸甸的烙印,从此伴随他生命始终。对于晏西槐来说,这样的烙印,是被母亲时刻不忘的教谕和吴姵的丈夫每次相见时的暗示,一笔一划篆刻在他的血rou当中的。毕竟,“死”这个词很容易进行客观定义,但“为你死”这个词组,里面除了单纯的词性和定义,还掺杂了许多无法剔除的道德准则。在一部分人当中被广泛认可的道德,平日里只是将人圈在其中的边界,有人好奇会前去触碰,有人规矩并不理睬,而它本质无形,但rou眼可见,多数时候不过划定一个范围,让人们知道什么叫做过界。但于晏西槐而言,这已经不是一个轻飘飘的界线,而是捆缚在他身上带刺的铁索、悬浮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为你”这个介宾结构的短语,后面原本可以添加无数种动词,但年仅六岁的晏西槐,在几乎可以说是人生刚开始的阶段,就背负上其中最沉重等级的搭配。他现在能够平静地站在这里,并不是代表着忘却,恰恰相反,这正是他背负着简短而又复杂的三个字一路走来的证据,或许也能够成为他沉入学术、指点学生的原因之一。陈荣秋耳边浮动着晏西槐平和的声音,却看着墓碑上的名字有些出神。晏西槐在闲谈或者授课的时候能够将一件事情描述得生动而详细,在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用词却十分简洁干脆;生死面前不添太多渲染,但字句越是简单,其内蕴就越是不简单。陈荣秋没有说话,而晏西槐带他过来,也并非是要让他说些什么;简单叙述过后,晏西槐对墓碑微一躬身,起身准备带陈荣秋离开;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对自己,而是为了对长眠在此的人有个交代,想说的话都夹在花束中的信纸里,不长,而在他完整将这段话写下来的时候,就是给自己的一个解答。但他起身时,看见了陈荣秋的脊背。这个人在他身侧深深弯腰,向着墓碑,行了一个很郑重的礼。以什么样的身份,用怎样的心情,陈荣秋并未诉诸于口;躬身六十度,他起身时,目光很淡,但所有的未尽之言都藏在了那样的目光里。一瞬间,晏西槐心头蓦然炙热。第十八章离开时,陈荣秋走在前面,晏西槐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和衣领上方露出来的一截后颈。这样的侧影似曾相识。去年年底,N城公寓信箱前,垂眼注视着手中卡片的人留给他的,就是这样的一张侧脸。陈荣秋或许完全没有意识到,又或许注意到了却刻意忽略,后来被他藏在钱包里的那张卡片上并没有任何邮寄的痕迹,纸面簇新光洁,是被人直接投到信箱当中。投递的那个人当时就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他的侧影,和因为摘下围巾而裸露出来的脖颈;陈荣秋的体态